葬礼结束那天,天阴得厉害,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在冷水里。兰梦绾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墓碑上张廷硕的名字,指尖冻得发僵。张阿姨抱着念念,小砚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却倔强地没再掉一滴泪。
“妈妈,爸爸是不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小砚仰起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出发前,张阿姨告诉他,去世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爱的人。
兰梦绾蹲下身,把儿子搂进怀里。墓碑上的照片是张廷硕生病前拍的,穿着她设计的深灰色西装,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眼神亮得像有光。“是,”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爸爸变成最亮的那颗星,看着我们呢。”
小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他刻了一半的鲸鱼木雕——那是张廷硕晕倒前,手把手教他刻的,鲸鱼的尾巴还没完工,木头的纹路里还沾着他的体温。
回到工作室时,暮色已经漫了进来。院子里的桂花树落了满地碎金,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揉碎的时光里。兰梦绾推开工作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桂花灰线混着布料的香,是她和张廷硕一起酿的时光的味道。
可现在,这味道却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工作室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长桌上摊着“共生”礼服的设计稿,旁边放着她从米兰带回来的面料样本;墙角的展架上,“少年时”系列的样品整齐地挂着,那件复刻的“咸菜干西装”还别着樱花扣;张廷硕的工作台前,他常用的那支铅笔还斜插在笔筒里,旁边压着张他写的预算表,字迹有力,带着他独有的认真。
兰梦绾走到他的工作台前,指尖抚过那张预算表。最后一行写着“预留:小砚的鲸鱼木雕工具,念念的樱花拨浪鼓”,日期是他晕倒前一天。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预算表上,晕开了墨迹,像朵无声绽放的墨菊。
“你这个骗子……”她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你说过要教小砚刻玩鲸鱼的……你说过要给念念做拨浪鼓的……”
张阿姨抱着念念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眼圈也红了。“绾绾,别这样……孩子们还看着呢。”念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兰梦绾,小嘴巴一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兰梦绾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走过去接过女儿。念念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哭声里满是不安。她拍着女儿的背,轻声哄着,可自己的手却一直在抖。
“阿姨,您先带小砚去做饭吧,我整理一下这里。”兰梦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张阿姨叹了口气,拉着小砚出去了。工作室里又只剩下兰梦绾一个人,还有怀里哭闹的念念。
她抱着女儿,在长桌旁坐下,目光落在那件“共生”礼服上。礼服已经完成了大半,那棵带着枯痕的老槐树刺绣,此刻看来像极了张廷硕苍白的脸。她伸出手,指尖抚过刺绣的纹路,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像燃尽的灰烬里残存的星火。
她忽然想把这件礼服完成。不为品牌,不为荣誉,只为了给张廷硕一个交代,给他们这段布满裂痕的时光一个收尾。
她把念念放在旁边的婴儿车里,拿起绣花针。可刚绣了两针,就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银线缠在针上,怎么也理不清,像她此刻混乱的心。
她烦躁地把针线扔在桌上,却不小心碰掉了张廷硕的笔筒。铅笔滚落一地,其中一支摔在“共生”礼服的面料上,留下道浅浅的黑痕。
兰梦绾看着那道黑痕,忽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她连完成一件礼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该怎么带着两个孩子,走剩下的路?
这时,小砚端着一杯水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妈妈,奶奶说多喝水就不难过了。”他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挤出个笑脸,“妈妈,我帮你理线吧,爸爸教过我怎么理线的。”
兰梦绾看着儿子笨拙地捡起地上的绣花线,像模像样地学着张廷硕的样子理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伸出手,把小砚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带来的温暖。
“小砚,”她轻声说,“妈妈教你绣樱花好不好?”
小砚点点头,大眼睛里闪着光:“好!爸爸说,妈妈绣的樱花最好看了。”
兰梦绾拿起针线,手把手地教儿子绣最简单的樱花轮廓。小砚的手也在抖,针脚歪歪扭扭,像张廷硕康复期绣的那些。可兰梦绾却觉得,这是她见过最美的樱花。
念念不知什么时候不哭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小手动来动去,像在给他们加油。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工作室里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洒在三人身上,像层温柔的纱。兰梦绾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看着女儿懵懂的笑脸,忽然觉得,也许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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