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功的最后一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两人关系中最微妙、最敏感的神经。
“你觉得在县里,我已经护不住你了?”
这句话里,有试探,有不甘,更有一个上位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他可以不在乎周海山,不在乎县里的其他常委,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这把最锋利的剑,是否已经不再相信剑鞘的坚固。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陆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知道,这是他离开安河县前,最重要的一场“演出”。演砸了,他和高建功之间就会留下一根拔不掉的刺;演好了,这条线,就能牵得更远、更牢。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系统面板上,数个角色卡一闪而过——【忠诚不渝的死士】、【高瞻远瞩的谋士】、【知恩图报的门生】……
最终,他没有选择任何一张角色卡。
因为此刻,他需要的是真诚,或者说,是“演”出最顶级的真诚。
陆远抬起头,目光清澈,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迎上高建功的审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年轻人独有的、略带腼腆的尊敬。
“书记,您说反了。”
“嗯?”高建功眉头一挑。
“我不是觉得您护不住我。”陆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是觉得,我这把刀,还不够快,不够利。在您身边,我能学到如何劈砍眼前的荆棘,这很过瘾,也很重要。但我想学得更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办公桌更近了些,姿态放得更低,也显得更为亲近。
“我想知道,那些荆棘为什么会长出来?它们的根扎在哪里?整片森林的风向,又是如何影响这些荆棘的生长?”陆远看着高建功,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安河县这片林子,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可我想去市里,去那个叫政策研究室的地方,看一看全市的森林地图。我想学会怎么看图,怎么辨别风向,甚至……怎么改变风向。”
他的声音顿了顿,最后一句,说得轻若蚊蚋,却又重如泰山。
“只有那样,将来有一天,当您需要一把能斩断森林根系的刀时,我才能配得上,回到您身边。”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高建功愣住了。
他设想过陆远的一百种回答,或是慷慨激昂地表忠心,或是巧妙地回避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陆远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这小子,不是在寻求庇护,他是在磨砺自己,为了成为一件更恐怖的武器!他不是要逃离安河县,他是想站在市委大院的高度,继续当他高建功的“巡航导弹”,只是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高建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被下属彻底看透心思的惊愕,是一种发现自己格局小了的汗颜,更是一种得遇知己的巨大狂喜。
“你……”他指着陆远,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他猛地一拍大腿,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洪亮而畅快,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陆远!好一个改变风向!”
他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走过来,又一次重重地拍着陆远的肩膀,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试探和感慨,而是充满了欣慰和自豪。
“我高建功这辈子,眼睛没瞎!你小子,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料!”他抹了把脸,脸上的落寞和不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农看着自家最壮的牛犊子即将出栏的得意。
“去!给老子狠狠地去!”高建功一挥手,豪气干云,“政策研究室怎么了?清苦怎么了?老子当年也是从省委政研室出来的!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更是藏经阁!你给我在里面好好学,把他们的看家本领全学到手!将来,让那帮市里的老家伙们看看,我高建功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那点隔阂与猜疑,烟消云散。
高建功彻底想通了。陆远去市里,不是他的损失,而是他政治生涯中,埋下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
……
县委办主任陆远,放弃了团市委副书记的康庄大道,主动选择了市委政策研究室那个“冷板凳”的消息,像一阵风,在短短半天之内,吹遍了县委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听到消息的,是李卫。
他是在给陆远送文件时,无意中听见陆远和高书记办公室秘书通电话,确认调动手续的事。
李卫当场就石化了,手里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主……主任?”李卫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捡起文件,手忙脚乱地塞回文件夹,脸上满是世界观崩塌的表情,“我……我刚才没听错吧?您……您要去政策研究室?”
“嗯。”陆远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个人物品,动作不紧不慢。
“为什么啊!”李卫急得脸都红了,他一步冲到陆远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主任!那是团市委啊!副书记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好地方!您怎么……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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