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县的清晨,带着一丝薄雾和泥土的芬芳。
陆远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公文包,就装下了他在这里的全部。县委办给他安排了一辆车,就停在宿舍楼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没多久的宿舍,窗外是县委大院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送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高建功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楼下等你。”
陆远下楼,看到的不是县委办安排的那辆桑塔纳,而是高建功的二号专车,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高建功没有坐在后排,而是亲自坐在驾驶位上,冲他招了招手。
“上车。”
陆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个县委书记,亲自开车送一个即将离任的办公室主任,这要是传出去,又得在县里掀起一阵波澜。
“书记,这太……”
“现在不是在办公室,叫高大哥。”高建功打断了他,熟练地发动汽车,驶出县委大院。
车开得很稳,没有往车站或高速路口的方向去,而是沿着安河的沿河公路慢慢行驶。这条路,陆远很熟悉,防汛抗洪的时候,他曾在这条路上奔波了无数个日夜。
“还记得这里吗?”高建功指了指远处的一段加固过的堤坝,“你小子当初就是在这里,顶着大雨,跟我和周海山拍了桌子。”
陆远笑了笑,往事如昨。
“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是个有股子愣劲的年轻人,没想到,你小子心里藏着个孙悟空,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高建功的语气里,有感慨,也有骄傲。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
“到了市里,不比在县里。”高建功目视前方,声音沉稳,“在安河,有我给你撑着,天塌下来,我个子高,先顶着。到了市里,你就得自己学着看天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政策研究室,外人看是冷板凳,但内行都明白,那是市委的‘心肝’。市里的大政方针,人事变动的风声,很多都是从那里最先透出来的。你选的路,很难,但很对。”
“我明白,高大哥。”
“你明白个屁。”高建功笑骂了一句,“你只知道那里能学屠龙术,但你不知道,那里也是屠龙刀最密集的地方。每一个看似无害的老学究,都可能是一把不出鞘的刀,每一份看似枯燥的报告,都可能藏着杀人的计。你那篇文章,是你的敲门砖,也是别人给你贴上的标签。以后,会有无数人拿着放大镜看你写的每一个字,等着你犯错。”
车子开到了县界的界碑旁,停了下来。远处,已经是通往市里的高速公路入口。
高建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陆远。“这里面有个电话号码,是我在省里的一个老同学,现在在省委办公厅。不是让你去拉关系、走后门。真要是遇到过不去的坎,或者被人往死里整的时候,打个电话,报我的名字,他能帮你递句话。”
陆远接过信封,入手很薄,却感觉重若千斤。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栽培了,这是在托付自己的人脉,是真正地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高大哥,我……”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高建功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记住我跟你说的话,离钱卫国远一点。那个人,是谭书记的眼睛,更是锁。他锁的,就是政策研究室里那些不安分的笔杆子。别让他盯上你。”
他下了车,帮陆远打开车门,县委办那辆桑塔纳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
“去吧。”高建功拍了拍陆远的肩膀,“安河这庙太小,容不下你了。到了市里,给老子好好干,别丢我的人。什么时候,你的名字能从市里的内参,上到省委的内参,我亲自去市里给你摆庆功酒!”
陆远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后视镜里,高建功的身影站在界碑旁,一直没有动,直到车子拐上高速,再也看不见。
车里,陆远打开那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好,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高建功最后的那番话。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陆远一直在思考。
安河县的剧本已经落幕,他扮演了【坦荡无私的实干家】、【甘于寂寞的研究员】、【心怀感恩的后辈】、【忧国忧民的笔杆子】……每一个角色,都为他带来了声望和晋升的阶梯。
那么,到了市委政策研究室,这个新的“剧组”,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剧本?
他的第一个对手,会是那个“书记的眼睛和锁”——钱卫国主任吗?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是陆远同志吗?我是周县长的秘书。”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陆远的心神一凛。周海山?他找自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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