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的甜香彻底融进了暮色里,八仙桌上的菜盘空了大半,只剩排骨汤的碗底沉着几块玉米,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龙影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米饭,米粒沾着汤汁,黏成小小的团,他忽然抬头看向龙雷,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
“雷子,”他放下筷子,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虽然你的四个领导说可以不记得他们怎么加入的,说能凑在深圳XCY龙凤战队是缘分,可缘分归缘分,该谢的还是得谢。”
龙雷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去,滴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张了张嘴,没出声。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吹得窗棂“吱呀”响了一声,把屋里的酒香又送远了些。
“他们在战队刚成立的时候就跟着你,那时候啥都没有吧?”龙影的目光扫过空荡的桌边,像是在想象当时的场景,“你说这战队是搞和平精英电竞手游的,新得像张白纸,连选手都没影呢,就他们四个,跟着你跑前跑后。万龙教练得琢磨战术,雷神风经理要跑赞助,星耀领队和星夜副总还得盯着场地装修,哪样不要费心?”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壶,往龙雷杯里续了点热水,水汽模糊了杯口:“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你怎么过来的。我只知道你打电话跟我说‘爸,战队成了’的时候,声音哑得像吞了沙子,挂了电话我在院里站了半天,琢磨着我儿子肯定没少遭罪。”
龙雷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句:“爸,我……”
“你不用跟我说难不难。”龙影打断他,眼神却软了下来,带着点心疼,“我这做爹的,就算不知道细节,也能猜到。那时候连选手都没有,就四个领导跟着你,像捧着颗刚发芽的种子,怕风刮着,怕雨淋着,好不容易才护到现在。”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没怎么动过的藕盒,递到龙雷碗里,藕盒的边角还带着点焦脆:“他们是看着战队从空壳子长成现在这样的,从连训练室都没有,到现在能凑齐人琢磨战术,这里面的付出,不是一句‘缘分’就能带过去的。”
龙雷低头看着碗里的藕盒,忽然想起第一次带万龙教练去看训练室的那天。那间屋子在旧楼的顶层,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玻璃裂着缝,风一吹就“哐当”响。万龙教练站在屋子中央,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转头冲他笑:“挺好,通风,省得夏天热。”那天的阳光特别烈,透过破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万龙教练的白衬衫被汗湿了一大片,却一点没提条件,只问“什么时候能开工”。
“刚成立那会儿,你连个像样的办公地都租不起吧?”龙影的声音低了些,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龙雷,“是不是天天吃泡面?是不是跟人谈合作的时候,人家看你年轻,连门都不让进?我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事,可我知道,白手起家哪有不难的。”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龙雷心里那层结。他想起雷神风经理为了拉第一笔赞助,在人家公司门口等了三天。第一天被前台挡在外面,第二天守在停车场堵老板,第三天淋着雨站在公司楼下,浑身湿透了却还攥着那份皱巴巴的策划案。后来雷神风经理笑着说“成了”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他没说自己发着烧,是硬撑着回来的。
还有星耀领队和星夜副总,两个人拿着砂纸和乳胶漆,自己给训练室刷墙。星耀领队手笨,不小心把漆蹭到了头发上,像顶了个金帽子,星夜副总笑得直不起腰,转头却把最难刷的墙角留给自己。那些日子,他们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白漆,洗都洗不掉,却总在吃饭时把肉夹馍里的肉都挑给他吃,说“你是头,得补补”。
龙雷的眼眶有点热,他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把那块藕盒夹起来,慢慢放进嘴里。焦脆的外皮咬开时,里面的肉馅混着汤汁在舌尖散开,忽然就尝到了一点咸涩——像那天雷神风经理发烧时,他去药店买退烧药,兜里只剩最后几十块钱,站在药架前反复算着价格的滋味。
“爸,我知道该谢。”龙雷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总说‘都是应该的’,我怕说多了,显得生分。”
“谢哪有生分的?”龙影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缝,“你就算说句‘辛苦了’,他们也能记在心里。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他们一分,他们能给你十分。这战队要想走得远,不光靠技术,还得靠这份互相惦记。”
他往龙雷碗里又添了勺排骨汤,玉米的甜混着肉香漫开来:“你是老板,更是他们的领头人。领头人心里装着底下的人,底下的人才愿意跟着你往前冲。这道理,跟我种庄稼一样,你得多浇水、多施肥,苗才能长得壮。”
龙雷没说话,只是端起碗,把父亲夹来的藕盒和排骨汤都慢慢吃了。温热的食物滑过喉咙,像把心里的堵得慌都熨平了些。藕盒的焦脆混着排骨的醇厚,在舌尖慢慢散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忽然有了具体的滋味——是万龙教练熬夜改战术时,泡的那杯带着焦味的浓茶;是雷神风经理跑赞助时,磨破的鞋跟;是星耀领队和星夜副总刷墙时,蹭在衣服上洗不掉的白漆;是他们每次说“没事”时,眼里藏着的疲惫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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