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底，按照惯例，泽川区召开区级领导班子民主生活会。

这类会议本应是严肃党内政治生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重要形式，但在不少地方，有时难免会流于形式，发言稿提前精心准备，批评意见隔靴搔痒，会议进程按部就班，力求在预定时间内“圆满”结束。

然而，在江文道书记主政下的泽川区，今年的这次民主生活会，却注定与众不同。

会议定在下午两点三十分，在区委大楼常委会议室举行。区四套班子全体领导成员，以及区法院、检察院主要领导悉数到场。

会场布置得庄重严肃，椭圆形会议桌中间摆放着鲜红的党旗和国旗，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厚厚的发言材料和一壶清茶。

会议一开始，江书记作为主持人照例开场，强调了民主生活会的重要性，要求大家本着对党、对事业、对同志高度负责的精神，严肃认真提意见，满腔热情帮同志。

按照常规流程，应该是班子成员依次作对照检查发言，然后相互开展批评。

但轮到江书记做指示时，气氛陡然一变。

他没有按照准备好的稿子照本宣科，而是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定下了调子：

“今天的民主生活会，不是走形式、过场面。我们要真刀真枪，刺刀见红。

每个人，包括我在内，对照检查发言，必须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念自己的材料，不准跳过，不准简化。

批评与自我批评环节，必须一个一个来，面对面，实打实，不准搞‘集体打包’，不准当‘老好人’。

会议不开透彻，问题不找准，原因不析透，整改措施不具体，决不散会！”

这番话一出，会场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些原本打算按照“惯例”简要发言的领导，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翻了翻自己面前那摞厚厚的发言稿。

裴文辉作为会议工作人员，坐在靠墙的记录席上，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他预感到，这将是一场极其漫长和艰苦的会议。

果然，会议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慢放”模式。

第一位发言的领导，是一位区政协的副主席，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同志。

他原本可能打算挑重点说个二三十分钟，但在江书记目光的注视下，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一字一句地、缓慢而清晰地念诵他那份长达二十多页的对照检查材料。

从理论学习、政治站位，到担当作为、工作作风，再到廉洁自律，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一念，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接下来是副区长、人大副主任主席、常委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严格按照要求，全文诵读自己的检查材料。

会议进程缓慢得令人窒息。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逐渐转为黄昏，再由黄昏沉入漆黑的夜晚。

会议室里的灯光早已全部打开，白炽灯的光芒照着一张张越来越疲惫的脸。

裴文辉负责会议记录，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不能遗漏任何关键信息。

长时间保持坐姿，他的腰背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颈椎也僵硬难受。

他偷偷活动了一下肩膀，抬眼望去，只见不少年纪较大的领导，如政协的几位副主席、人大的几位老常委，已经面露倦容，有的偷偷揉着太阳穴，有的借着喝茶的机会短暂闭目养神，甚至有位老同志明显是在强打精神，眼皮不住地打架。

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种疲惫、压抑却又不得不强撑的气氛。

然而，端坐在主位的江文道书记，却像一尊磐石。

除了中间两次短暂起身去洗手间外，他几乎全程都保持着笔挺的坐姿，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每一位发言者，认真倾听，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反而随着会议的深入，眼神越发专注和深邃。

这种惊人的体力和意志力，让包括裴文辉在内的许多人都暗自咋舌，佩服不已。

漫长的对照检查发言环节终于结束后，进入了更为“火药味”的相互批评环节。

按照江书记的要求，必须逐个进行，指名道姓，提具体意见。

起初，大家还有些放不开，批评意见比较委婉。江书记当即打断，严肃指出：“批评就要有‘辣味’，不要温吞水！要敢于点问题，触及灵魂！”

在他的带动和严格要求下，批评的氛围逐渐热烈起来，也开始触及一些比较敏感和实质性的问题，比如某个项目推进不力、某个领域存在风险隐患、个别领导工作作风不够扎实等。

被批评者脸红耳赤、如坐针毡，批评者也是字斟句酌、压力巨大。

会议时间在这种高强度、高紧张度的氛围中飞速流逝，早已远远超过了原定的结束时间。

晚上九点、十点、十一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却没有丝毫要结束的迹象。

工作人员悄悄询问是否准备晚餐，被江书记摆手拒绝：“会议没开完，吃什么饭？饿一顿饿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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