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才勉强合眼,裴文辉感觉自己仿佛只是沉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识尚未完全沉沦,刺耳的闹铃声就粗暴地将他拽回了现实。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昏沉,眼皮重得几乎要用牙签才能撑开,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
但强烈的职业责任感和对今日必将波澜汹涌的预感,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拖延。
他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然后匆匆套上衣服,赶往区委大院,到达时间比平时早了近一个小时。
清晨的区委大院笼罩在一层尚未散尽的薄雾中,空气清冷而潮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勤杂工在远处默默地打扫着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更衬出四周的寂静。
裴文辉快步走上楼梯,空旷的走廊里,他自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当他拐过弯,踏上江书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远远地,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像两尊被罚站的石像,垂首肃立在书记办公室那扇紧闭的深色木门外。
正是西流镇党委书记赵卫国和镇长李静。
两人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或者即便睡了,也定然是噩梦缠身。
赵卫国往日里精心打理、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显得有些蓬乱,几缕发丝不听话地耷拉在额前。
他眼袋浮肿,脸色灰暗,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土,平日里合身的西装此刻穿在身上却显得有些松垮,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西装外套的扣子,竟然明显地扣错了一位,使得衣襟呈现出一种别扭的歪斜。
他双手紧紧交握垂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前倾,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惶恐和不安。
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时不时地、极其快速地瞟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不敢久视,整个人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猎物。
镇长李静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这位素来以精明干练着称的女镇长,此刻也尽显憔悴。
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双手虽然看似平静地交叠放在小腹前,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用力地互掐着。
她努力挺直脊背,想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和镇定,但那微蹙的眉头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慌乱,却将她内心的巨大压力和紧张暴露无遗。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清冷空旷的走廊里,在晨曦微光中,像两座写满了悔恨、恐惧和等待最终审判的雕塑,显得格外孤立无援,与整个大楼逐渐苏醒的氛围格格不入。
裴文辉走近的脚步声让两人同时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充满了急切的探询、卑微的祈求,以及一种濒临绝望边缘的侥幸期盼。
赵卫国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半步,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声响,似乎想立刻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问个明白,但当他看到裴文辉脸上那平静得近乎淡漠、带着明确公事公办距离感的表情时,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个更加卑微和哀求的眼神,无声地传递着内心的崩溃。
裴文辉对他们微微颔首,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径直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外间办公室的门。
他深知,在此刻,任何形式的寒暄、安慰甚至眼神交流都是不合时宜的,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解,甚至可能干扰书记的意图。
他先进屋放下公文包,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整洁的桌面,借此平复一下自己同样不平静的心绪,然后才走到里间书记办公室门口。
他侧耳贴近门板,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他抬起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压低声音恭敬地问道:“书记,您起来了吗?”
里面片刻的寂静后,传来江书记低沉而异常清晰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刚睡醒的朦胧:“进来。”
裴文辉轻轻推门进去。
室内,江书记已经衣着整齐,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地系好了。
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凝望着窗外尚未完全散去的、如轻纱般缭绕的晨雾。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气息,仿佛将窗外整个朦胧而压抑的天空都背负在了肩上。
他看起来比昨夜那濒临爆发的状态要平静许多,但眉宇间那股凝聚不散的凝重,以及眼神深处如寒潭般的冷冽,却表明那滔天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制,转化为了更冷静、也更可怕的审判前的沉寂。
裴文辉恭敬地汇报:“书记,早上好。西流镇的赵书记和李镇长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江书记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扫过裴文辉,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又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房门,清晰地看到了外面那两个正备受煎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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