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呆立在区委大楼门口,手里攥着那件沉甸甸、质感特殊的藏青色夹克,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无法丢弃。
傍晚的冷风毫无顾忌地灌进他单薄的衬衫领口,激起一阵寒颤,却远不及他心底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陀螺一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
打车追过去?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翟康街道范围不小,下面的村子更是阡陌纵横,岔路极多。
书记具体去了哪个整改点?是直接去现场还是先去街道办听汇报?到了地方怎么找?难道要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田间地头扯着嗓子打听“区委书记在哪儿”?这画面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万一等他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书记一行又已经转场去下一个点了呢?
村里可不是市区,根本没有出租车等着,到时候自己被困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会成为整个区委大院的笑柄!
凭什么?!
一股更加强烈、近乎屈辱的愤懑和委屈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
他妈的!自己这公务员身份是正儿八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凭本事考进来的,不是谁的家奴,更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抹布。
跟着你江书记工作以来,哪天不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每天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周末都几乎搭进去了,生怕出一点差错。
不就是一时疏忽忘了提前拿件外套吗?多大点事?至于这么毫不留情面,连一分钟都不愿意等,直接开车就走吗?这简直是一种**裸的、毫不掩饰的轻视和不尊重!
感觉自己的人格和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被踩在了地上!一股邪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几乎要将他点燃。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疯狂滋长:
不去了!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大不了这个秘书我不干了!回我的督查室喝茶看报去,反正也没签卖身契。
就在他脸色阴晴不定,牙关紧咬,内心那座由理智构筑的堤坝在负面情绪的狂潮冲击下岌岌可危,即将决堤的那一刻——
“嘀——嘀——”
两声不算急促、甚至带着点试探意味的汽车喇叭声,在他身旁不远处响了起来,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周身几乎凝滞的、充满怨愤的气场。
裴文辉猛地从自怨自艾中惊醒,有些茫然和迟钝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因为情绪激动,他的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酸。
只见一辆黑色的、款式略旧但保养得不错的帕萨特公务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后排的深色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带着和善笑容、略显富态的脸——正是上周刚一起喝过酒、称兄道弟过的区环保局局长,白卫军。
“哟!文辉兄弟!真是你啊!”白卫军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热情,探头问道,声音洪亮:
“我老远看着就像你!你咋一个人站在这儿吹风呢?书记呢?不是说好这个点去翟康看那个环保整改现场吗?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边村子路偏,怕书记的车不熟道绕远路,特意赶过来给书记引个路,顺便现场有些专业数据也好当面汇报。”
白卫军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这番看似随意却信息量十足的话,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裴文辉心中的迷雾和阴霾,也让他迅速从极端情绪中拉回到了现实。
裴文辉猛地一个激灵,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个人情绪。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五味杂陈,脸上迅速挤出一个略显僵硬但努力显得自然的笑容,连忙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回答道:
“白局长!您好您好!是…书记,书记他已经先往翟康街道那边去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正常,刻意省略了所有细节,绝口不提自己被“遗弃”在此的尴尬处境。
“哎呀!书记已经先走了?”白卫军闻言,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十分逼真的懊恼神色,仿佛真的来晚了一步误了大事。
但他目光在裴文辉脸上和手中那件明显是男式的外套上快速扫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随即立刻热情地招手道:
“那兄弟你还愣着干啥?快上车啊!我正好也要过去,顺路得很!捎上你一起!赶紧的,别耽误了正事!”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卫军的邀请,不仅仅是一辆顺风车,更像是在他即将溺水时抛来的一个救生圈,瞬间解决了所有现实难题:
不用自己茫然地打车、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更不用担心被困在村里,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不露痕迹的台阶下!
裴文辉心中那点怨气和“不干了”的幼稚冲动,在白卫军这恰到好处的出现和热情邀请面前,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庆幸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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