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还是不发？

一股巨大的犹豫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只是个刚入职几个月的小科员，一个在秘书科角落里默默校对文件、收发通知的“白纸”。

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直接给书记、区长发拜年短信？会不会显得唐突？不懂规矩？甚至……被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他想起在秘书科，李波那带着一丝优越感的告诫：“文辉，咱们秘书科，是服务领导，但……不是什么领导都能直接联系的，尤其是一把手，要有层级、规矩，越级上报是大忌！”

越级？

裴文辉的心里纠结无比。不发？万一……万一其他人都发了呢？万一书记、区长真的会“记得谁没发”呢？万一……这成了日后某个关键时刻的……“态度问题”呢？

巨大的矛盾和强烈的恐惧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进退维谷。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名字，如同盯着两张通往未知深渊的门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台外的寒风更加凛冽，吹得他脸颊生疼，客厅里隐约传来亲戚们催促他回去的声音，但他置若罔闻。

最终，一股近乎破釜沉舟的、混合着不甘和一丝赌徒心理的冲动，压倒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心一横！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江文道书记的对话框。

“江书记，新年好！裴文辉给您拜年了！衷心感谢您为泽川区发展殚精竭虑！能在区委办工作，近距离感受您的领导风范和工作思路，是我莫大的荣幸！新的一年，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区委办裴文辉敬上！”

他几乎是一口气敲完这段话，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失去按发送键的勇气，他闭上眼睛，手指猛地按下发送键。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来不及喘息，他立刻点开秦立伟区长的对话框，手指颤抖着，几乎是用同样的模板，飞快地敲下祝福语，只是在“领导风范”后面，加了一句“务实高效的作风”，然后同样心一横，按下了发送。

发送成功！

两条短信，如同两枚投入深海的炸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文辉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额头上的冷汗，在寒风中瞬间变得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另一种煎熬——等待回复的煎熬。

他捡起手机，屏幕始终亮着，停留在短信界面。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但每隔几秒钟，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瞟向屏幕。

每一次屏幕亮起，每一次短信提示音响起，都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叮！”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短信。

裴文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手指颤抖着点开。

“文辉，新年快乐！——郑明亮”

是郑主任回复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他回复了。

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如同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丝微弱的火光。

“叮！”

“文辉，新年快乐！工作加油！——张鹏超”

张科长也回复了，虽然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他回复了。

“叮！”

“文辉，新年好！——裴少锋”

裴主任也回了。

“叮！”

“文辉，新年快乐！——杨曲平”

杨科长也回了。

一条条回复如同雪片般飞来，虽然都是简短的祝福语，甚至有些只是系统自带的回复模板，但每一条回复，都像一颗定心丸，让裴文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一分。

尤其是看到王建国主任竟然也回复了一条“文辉，新年快乐！”，更是让他心头一震，王主任……竟然也回了！

然而，当所有办公室领导的短信都收到回复后，裴文辉的心，却再次悬了起来，目光死死锁定在通讯录最顶端那两个名字上。

江文道！

秦立伟！

他们的对话框……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亲戚们已经陆续离开，客厅里只剩下父母收拾碗筷的轻微声响。

裴文辉依旧坐在冰冷的阳台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他那张写满焦虑和不安的脸。

没有回复。

还是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手机屏幕依旧沉默着。那两个对话框，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期待和……勇气。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而那最终的判决……似乎已经不言而喻——越级、唐突、不懂规矩！……这些冰冷的标签，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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