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峰的回音壁终于被抛在身后,巫峡的江面渐渐开阔。两岸高耸入云的崖壁向后退去,露出大片平缓的滩涂和依山而建的村落轮廓。空气里那股混着血腥与硝烟的浑浊气息,被湿润清冽的江风彻底涤荡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带着泥土与草木芬芳的气息,沁人心脾。
舰队保持着紧密的阵型,沿着变得舒缓许多的江流向东行驶。船速不快,破损的船帆需要修补,船体在激流和战斗中留下的创伤也需要时间舔舐。甲板上忙碌着清理血迹、修补船板的水兵们,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贪婪地呼吸着这难得的平和空气。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粼粼波光如同铺了一层碎金。两岸的景色不再是逼仄的绝壁,取而代之的是层叠的丘陵,冬日里依旧苍翠的松柏点缀其中,夹杂着大片大片光秃却遒劲的果树林。虽然叶落枝枯,但那精心修剪的形态和树下堆积的厚厚落叶,无声诉说着此地物产的丰饶。
“看那边!”了望塔上的水手兴奋地指向右岸一片靠近江边的缓坡。
坡地上,成行成列的果树枝干黝黑如铁,枝头却挂满了累累硕果!拳头大小,橙红相间,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远远望去,仿佛给山坡披上了一件缀满宝石的华服。清冽的江风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阳光味道的浓郁甜香,悠悠荡荡地飘散过来,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是橙子!宜昌血橙!”有熟悉此地的老兵忍不住喊了出来,喉结滚动,狠狠咽了口唾沫,“这个时节,正是最甜的时候!皮薄肉厚,咬一口,那汁水……”
“还有椪柑!瞧那黄澄澄的一片!皮松好剥,甜中带点微酸,解腻!”
“快看江边那些船!渔获!好大的鳜鱼!”
果然,靠近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回水湾,十几条乌篷渔船正缓缓收网。渔网拉起的瞬间,银鳞闪烁,水花四溅!肥美的江鱼在网中活蹦乱跳,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岸上,早有等待的贩夫走卒和挎着竹篮的妇人围拢过去,讨价还价声、鱼尾拍打船舷的啪啪声、孩童兴奋的尖叫,隔着宽阔的江面也能隐约传来,充满了尘世烟火的热闹与生机。
“破浪”舰下层舱室内,炉火重新燃起,驱散着江水的寒意。凌峰盘膝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的上身重新裹满了干净的绷带,只是肋下靠近后腰的位置,一片刺目的暗红晕染开来——那是“鬼钩”陈枭毒矛劲气撕扯开的伤口,虽未伤及内脏,但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丝丝缕缕的麻痒和刺痛不断传来。
墨老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白瓷小瓶,正小心翼翼地将瓶中一种散发着清凉薄荷与淡淡苦涩草药气息的碧绿色药膏,涂抹在凌峰伤口边缘。药膏接触皮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带来一阵强烈的清凉,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麻痒刺痛。
“陈枭那‘鬼钩’上淬的‘腐筋草’之毒,阴险刁钻,好在侵入不深。”墨老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异常稳定精准,“这‘碧鳞散’能拔毒生肌,每日早晚各换一次药。七日内,伤口不可沾水,不可妄动内息发力,否则毒素渗入筋络,后患无穷。”
“谢墨老。”凌峰忍着药膏带来的强烈刺激感,沉声道谢。他目光落在放在床脚的那杆“破浪”上。暗银色的钨钢枪尖被小雀儿用新缝制的厚实皮鞘仔细套好,只露出镔铁枪杆古朴沉重的质感。枪杆上残留着几道与鬼钩锁链碰撞留下的浅浅白痕,如同战士的勋章。
舱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雀儿探进小脑袋,手里捧着一叠洗得发白、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棉布。“墨爷爷,换药的布……”她小声说着,大眼睛看向凌峰肋下的伤口,带着明显的心疼。
“嗯,放那儿吧。”墨老点点头,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
风十三少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两样东西:一柄造型奇特、带着倒钩和锁链的黝黑短矛(鬼钩),以及一枚通体漆黑、刻着首尾相衔双头怪蛇的令牌。正是从陈枭身上搜出的战利品。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令牌上那狰狞的蛇纹,眼神锐利如针,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看穿。
“陈枭的兵刃和身份牌。”他将令牌抛给墨衡,“和夔门缴获的那枚双头蛇令牌,纹饰如出一辙。‘鬼钩’陈枭,也成了黑巫教的狗?”
墨老接过令牌,指尖同样感受着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眉头紧锁:“‘万蛇窟’分支……触手伸得够长。连长江水匪都被其网罗渗透。这趟水,越来越浑了。”他将令牌收起,“此物太过邪气,需交由天鉴卫封存查验。”
舰队继续前行,大昌古镇的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显现出来。
那并非想象中繁华喧嚣的大城,更像是一座依偎在长江臂弯里的、巨大而古老的石头堡垒。斑驳的青灰色条石城墙沿着起伏的地势蜿蜒伸展,将一大片密集的飞檐斗拱、粉墙黛瓦的民居和商铺围拢其中。几座高大的、带着明显军事棱堡特征的望楼矗立在城墙的关键节点上,黑洞洞的射击孔如同警惕的眼睛,俯视着江面和陆路。码头的规模远超一般县镇,巨大的石砌堤岸如同巨兽的臂膀探入江中,上面密密麻麻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船只,从精巧的渔船、客舟到庞大的货船,桅杆林立,帆影幢幢,一片繁忙景象。空气里弥漫着江水的腥气、鱼获的咸鲜、果木燃烧的烟火味,以及一种属于大型水陆码头的特有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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