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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远被纪委带走的消息,像一阵夹杂着尘土的旋风,刮遍了青阳镇政府的每一个角落。
平日里最热闹的走廊,此刻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人们在办公室里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在空气中频繁交汇,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猜测和议论。
“我就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惜了,本来前途一片大好。”
“可惜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真没问题,纪委还能冤枉他?”
周海东的办公室,门紧紧关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起了小山。他没有去打听,也没有做任何举动,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相信陆远,但官场之上,相信两个字,有时轻如鸿毛。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压住镇里所有的声音,不让任何流言蜚语成为压垮骆驼的又一根稻草。
上午十点,两辆车,一辆是纪委的,另一辆挂着审计局的牌子,一前一后驶入镇政府大院。车上下来五六个人,个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领头的是县纪委的张主任,身后跟着几位戴着眼镜、气质一看就精通业务的审计干部。
他们没有和任何人寒暄,直奔镇政府三楼的小会议室。
“周镇长,”张主任公式化地对前来迎接的周海东点了点头,“根据县纪委的决定,并联合县审计局,我们正式对青阳镇红旗村扶贫项目进行全面审计。请你们镇里提供所有相关账目、合同、会议纪要以及其他文件。审计期间,请相关人员随时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定全力配合组织调查。”周海东沉声应道,他看了一眼这阵仗,心里反而沉稳了些。
动静越大,说明事情越受重视。这既是压力,也是机会。
审计组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小会议室很快被清空,变成了他们的临时指挥部。一张张桌子拼在一起,各种账本、凭证、文件堆成了小山。
审计组的组长,是县审计局经济责任审计科的科长,姓王,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微秃、眼神像X光一样的男人。他一坐下,就对组员们下达了指令。
“小李,你负责核对银行流水和企业捐赠协议,确保每一笔进账都有据可查。”
“老赵,你带人去核对所有支出凭证,尤其是大额的工程款,要和施工合同、工程进度报告一一对应。”
“小孙,你把那个‘红旗村的新生活’公众号从头到尾扒一遍,把他们公布的每一笔账,都跟我们手里的原始凭证做交叉比对。”
王科长自己,则拿起了最核心的总账和分户账,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整个青阳镇政府,都笼罩在这种低气压之下。被审计组叫去问话的财务人员,进去时满面愁容,出来时却是一脸的古怪和茫然。
“怎么样?账上是不是有什么大问题?”有人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问。
财务老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极其复杂:“问题……问题就是太没问题了。”
“什么叫太没问题了?”
“我干了三十年财务,就没见过这么干净的项目账!”老张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那笔捐赠款,单独建账,独立核算。每一笔支出,后面都附着三方签字的审批单,陆镇长的、村委会的、企业代表的,一个都不少。发票、收据、经手人,清清楚楚,比咱们镇财政的账还规范!”
“尤其是那个公众号,”老张咂了咂嘴,“审计组的小年轻对着电脑一条条核对,脸都绿了。人家那边公布的账,跟咱们这边的原始凭证,连小数点后面两位都对得上!你说这叫什么事?这哪里是来审计的,这简直是来……来学习先进经验的。”
会议室里,王科长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惑。
他看得越多,眉头皱得越紧。这账本,干净得像是一本教科书。收入,一百二十万整,来自企业捐赠。支出,大头是工程款,分三次支付,每次都附有监理方出具的工程进度合格证明。剩下的是一些杂项,材料费、运输费、村民劳务费,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票据齐全。
“王科长,银行流水核对完毕,资金流向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异常转出。”负责查流水的小李报告道。
“王科长,公众号公布的数据和账本完全吻合,没有一处差错。”负责核对公众号的小孙也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
王科长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猎人,冲进了一片传说中恶龙盘踞的森林,结果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只温顺的小白兔,而且这只兔子还把自己的窝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欢迎参观”的牌子。
这不正常。
“把所有原始凭证,按时间顺序再过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张纸片!”王科长命令道。他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完美的账。越是完美,背后隐藏的问题可能就越大。
下午,审计组的成员们几乎是将那些凭证翻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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