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宾馆的夜晚,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里细微的水流声。
这里是权力的驿站,也是风暴的中心。每一扇紧闭的房门背后,都可能酝酿着足以影响一省一市的决策。走廊上,服务员走路的姿势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谨慎,仿佛怕脚步声惊扰了某些重要的思考。
陆远那份准备在媒体开放日提交的议案,就像一滴悄然落入清水中的墨,它的扩散,无声无息,却又不可阻挡。
他只是按规定向会务组咨询了议程和提交材料的流程,甚至没有透露议案的具体内容。但在京西宾馆这个地方,任何一个“非同寻常”的举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捕捉、分析、解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它应该到达的耳朵里。
省长赵立春的秘书,是在接到一个来自省政府驻京办主任的电话后,脸色变得凝重的。电话里没有提具体内容,只有一句含糊其辞的话:“星海市的陆市长,好像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议案,打算在开放日提。”
“很特别”三个字,在政治语境里,往往意味着“很麻烦”。
秘书不敢怠慢,立刻敲开了赵立春套房的书房门。
彼时,赵立春正戴着老花镜,审阅一份关于本省争取国家级农业示范区项目的报告。他听完秘书的低声汇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缓缓地摘下了眼镜,用绒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镜片。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老式座钟的秒针在规律地摆动。
“陆远……”赵立春把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咀嚼了一下,像是在品尝一道味道复杂的菜。他想起在星海时,这个年轻人滴水不漏的汇报;想起在芯片项目签约仪式上,他站在自己身边,不卑不亢的模样;想起飞来北京的航班上,他那副沉郁疲惫、心事重重的姿态。
原来,根子在这里。
“让他过来一趟。”赵立春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秘书跟了他多年,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
陆远房间的门铃响起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他刚刚将那份誊抄好的名单,与议案正文、纪录片分镜头脚本,以及星钢集团董事长王振邦的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锁进了保险箱。
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省长秘书,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陆市长,没打扰您休息吧?省长想找您聊几句,关于明天代表团分组讨论的发言。”
这个理由拙劣得近乎敷衍,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好的,我马上过去。”陆远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只是随手拿起桌上一副平光金丝眼镜戴上,镜片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眼神深处那一点过于锐利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添了几分书卷气和疲惫感。
【角色卡:为民请命的孤臣】正在平稳运行。系统面板上,代表精神力的蓝色光条,正在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消耗着。
从他的房间到赵立春的套房,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厚重的地毯吞噬了所有声音,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笔墨厚重的山水国画,气势磅礴。陆远的脚步不疾不徐,他甚至有闲暇欣赏了一下其中一幅《江山如此多娇》,画中山河壮丽,气象万千。
只是不知道,这壮丽山河的褶皱里,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哭声。
赵立春的套房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典雅的落地灯,光线柔和。赵立春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正坐在茶台前,亲自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热水注入壶中,白色的雾气氤氲升腾,空气里弥漫开大红袍特有的醇厚岩韵。
“来了?坐。”赵立春抬了抬眼,指了指对面的木凳,语气像是招呼一个来家里做客的晚辈。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兴师问罪。
这让一旁侍立的秘书,心头反而一紧。他知道,省长越是这样,问题就越严重。
陆远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省长,您找我。”
赵立春没有立刻接话,他专注地温杯、置茶、冲泡、洗茶,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充满了仪式感。仿佛他此刻关心的,只是如何泡好一壶茶。
“尝尝,武夷山那边朋友送的,正岩母树。”他将第一泡茶汤淋在茶宠上,又重新注水,片刻后,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陆远面前。
“谢谢省长。”陆远双手接过,却没有喝。
茶雾袅袅,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表情。
“陆远同志啊,”赵立春终于开口了,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陆远,眼神里带着几分长辈审视晚辈的复杂意味,“你到星海,满打满算也快两年了吧。这两年,你的工作,省里是看在眼里的。东林区的改革,国家级新区的申报,还有那个国安大案,你都处理得很好,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
他先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将姿态放得很低。
陆远微微欠身:“都是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开展的工作,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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