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的木门虚掩着,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谁在暮色里低声絮语。江翊站在香樟树下,指尖捏着片刚捡的叶子,叶尖的锯齿硌得指腹有点痒,像林溪画插画时用圆规轻轻划过的触感。医务室的窗户里飘出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老校医特调药膏的香樟味,在暮色里缠成缕温柔的线,把他的脚步牢牢绊住了。
里面传来陆知行的声音,带着点咋咋呼呼的笑:“苏晓晓你看,这张拍虚了的反而好看,像在雾里似的!你看这光斑,像不像校史馆老照片里的滤镜?”接着是苏晓晓的嗔怪,带着点被逗笑的颤音:“都怪你手抖,把我拍得像只胖兔子!耳朵都糊成圆的了!”相机“咔嚓”响了两声,像两颗小石子投进安静的傍晚,在空气里荡开圈温柔的涟漪。
江翊的目光落在医务室的门牌上,木牌边缘已经磨损,“医务室”三个字被风雨浸得发暗,笔画间还留着去年林溪用金色颜料补的漆,阳光好的时候,能在字缝里看见细碎的光。他想起上周林溪摔破膝盖时,自己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她忘在跑道上的草莓发绳,指尖被绳子勒出红痕都没察觉,眼里只看得见诊疗床上她发白的脸。
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像只伸出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鞋尖。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轻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那是只灰扑扑的小雀,总爱在医务室窗台啄老校医晒的草药,此刻扑棱棱地飞进暮色,翅膀带起的风卷落片香樟叶,正好落在江翊的脚边。
里面的笑声突然停了,陆知行喊:“谁在外面?”江翊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香樟树干,树皮的纹路硌得后背有点痒,像林溪画素描时用2B铅笔蹭过的触感,带着点沙沙的温柔。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树干上,“咚咚”的,和医务室里的相机快门声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没人啊,”苏晓晓的声音带着点疑惑,混着点咳嗽,“可能是风吹树叶吧。你听,香樟树叶子响得厉害呢。”相机又响了两声,陆知行说:“不管了,继续拍‘负伤日记’!李叔说要给咱们的故事集加个‘意外特辑’,就得靠这些照片撑场面,到时候咱们四个的名字要并排写在扉页上!”
江翊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樟叶的叶脉。叶面上还沾着点夕阳的金粉,是傍晚最后一缕光留下的吻,顺着叶脉的纹路淌下来,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他刚才去办公室给林溪拿作业,路过医务室时,听见老校医在走廊打电话,说苏晓晓的膝盖有点发炎,伤口边缘泛着红,需要留院观察半小时,心里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拐了过来,连手里的作业本都被攥得发皱。
口袋里的保温壶沉甸甸的,壶壁还烫着手,把裤袋焐出片温热。早上苏晓晓蹲在跑道边给林溪系鞋带时,他听见她小声咳嗽,像只被冻着的小兽,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老校医说过“秋天膝盖受伤最怕着凉,寒气钻进骨头缝里,要疼好几天”,就顺路去了食堂。红糖是从家里带的,用玻璃罐装着,是外婆去年秋天熬的,说“女孩子喝了暖身子”;姜是食堂张阿姨特意留的嫩姜,切成薄薄的片,泡在热水里泛着淡淡的黄,“不辣,适合小姑娘喝”,张阿姨塞给他时,还眨着眼笑,“给哪个小丫头送的?阿姨懂。”
可现在,他却突然没了推门的勇气。陆知行正陪着苏晓晓说笑,两人的影子透过窗户投在地上,陆知行的影子举着相机,苏晓晓的影子趴在诊疗床上,像幅贴在一起的剪影画,边缘被夕阳描上了金边。他怕自己进去会扰了这份热闹,像颗突兀的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更怕苏晓晓看见姜茶时,会红着脸说“不用麻烦”——她总是这样,明明上次林溪发烧时,她跑遍三条街买退烧贴,嘴上却说“顺路买的”;明明把陆知行的相机擦得比自己的发卡还亮,却说是“怕他拍不清我的美貌”,像只把自己裹进硬壳里的小蜗牛,柔软的心事都藏在壳底下。
“江翊?”林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拐杖点地的“笃笃”声,像在敲着暮色里的小鼓。他猛地回头,手里的香樟叶“啪嗒”掉在地上,像颗漏了气的气球。林溪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膝盖上的纱布已经换成新的,是早上他陪着去换的药,纱布边缘还沾着点药膏的黄,像片小小的秋叶,“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去拿作业吗?我在教室等了半天,还以为你被王老师留堂了。”
江翊弯腰捡叶子时,保温壶从口袋里滑出来,在地上滚了半圈,壶盖没拧紧,溢出点姜茶,在水泥地上洇出浅黄的印子,像朵小小的花,花瓣还带着点红糖的甜香。“刚拿到,”他把壶捡起来,手指擦过壶身的温热,烫得指尖有点麻,“路过,听见里面挺热闹,就……站了会儿。”他的声音有点干,像被风吹过的纸页,卷着点说不出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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