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城血战的余波,随着凛冽的寒风,吹遍了冰封的北疆。那座几乎被夷为平地、又被守军鲜血与意志重塑的堡垒,成为了宋军不屈的象征,也化作了耶律隆庆心头又一滴难以愈合的脓疮。八万大军,裹挟着雪虐风饕之势南下,最终却在那座小小的“冰城”前折戟沉沙,丢下三万多具冻僵的尸体狼狈而回,这个残酷的现实,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南京留守府每一个人的脸上。
新城(辽南京)的冬日,因此战败而显得格外漫长和阴郁。府邸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耶律隆庆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鬓角染上了更多的霜白,眼神深处那抹偏执的疯狂,如今掺杂了更多挥之不去的挫败与怨毒。他不再轻易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但这种沉默,比他以往的暴怒更让麾下将领感到不安。
“于越……南朝杨延昭,确是我大辽心腹之患。”一名老成持重的部落首领打破沉寂,声音干涩,“如今寒冬酷烈,我军新挫,是否……暂缓兵戈,以待来年春暖……”
“缓?”耶律隆庆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说话之人,声音嘶哑,“杨延昭会让本王缓过这口气吗?南朝皇帝会吗?此战若不能找回场子,本王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还有何颜面统帅南京道诸部?”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重重划过遂城,然后向南,落在更深远的地方。“杨延昭倚仗的,无非是定州、雄州这几个硬骨头。我们啃不动,难道还咬不穿别处吗?”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位置上——瀛州(今河北河间)。
“瀛州?”众将面面相觑。瀛州地处河北腹地,并非最前沿的军事重镇,城防不如定、雄坚固,守军亦非杨延昭嫡系精锐。但其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是连接河北东西、屏蔽黄河下游的关键节点。
“于越,瀛州虽非坚城,但其位于南朝腹地,我军若深入,恐被断归路……”耶律斜轸拄着拐杖(腿上枪伤未愈),忍不住提醒。他虽败,但脑子依旧清醒。
“断归路?”耶律隆庆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谁说我们要大军深入了?”
他环视帐内诸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杨延昭此刻,目光必定被吸引在定州、雄州一线,防范本王再次大举南下。我们偏不!本王亲率三万精锐,佯装主力,陈兵拒马河,做出欲雪前耻的姿态,牢牢吸住杨延昭!”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而你,斜轸!”
耶律斜轸精神一振:“末将在!”
“你腿伤未愈,不必亲临战阵。但你麾下‘铁狼司’尚存多少可用之人?”
“虽经代州、遂城损耗,仍有千余死士可用!”耶律斜轸咬牙道。这支力量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好!”耶律隆庆重重一拍地图上的瀛州,“命你精选‘铁狼司’八百死士,全部换上南军缴获的衣甲,伪装成溃兵或巡边小队,分作十数股,借这漫天风雪掩护,绕过宋军主要防线,潜入河北腹地!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城,是制造混乱!”
他详细阐述了他的毒计:这些化整为零的“铁狼”,将分散在瀛州及其周边区域,暗杀州县官员,焚烧粮草仓库,散布恐慌谣言,甚至伪装成宋军袭扰地方,挑起军民矛盾……总之,要用尽一切手段,将瀛州乃至整个河北后方,搅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
“杨延昭不是能守吗?本王倒要看看,他后方起火,腹背受敌,还能不能稳坐定州!”耶律隆庆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待其后方大乱,军心浮动,本王再挥师南下,看他如何应对!”
此计不可谓不毒辣!避实击虚,攻其必救,而且手段极其卑劣,专攻软肋。
耶律斜轸眼中也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仿佛已经看到瀛州在恐慌中燃烧的景象。“末将领命!定让南人后方,鸡犬不宁!”
定州,宣抚使司。
炉火温暖,但与新城相比,此间的气氛同样凝重。杨延昭并未因遂城大捷而有丝毫放松。他太了解耶律隆庆了,此人睚眦必报,性格偏执,遭受如此重创,绝不可能默默舔舐伤口。
“太师,探马来报,耶律隆庆退回新城后,并未处置败军之将,反而连日召集各部首领,似乎在酝酿新的动作。而且,新城方向,仍有兵马调动迹象,似有再次南犯之意。”杨延光禀报道。
杨延昭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依旧纷扬的雪花,眉头微蹙:“耶律隆庆……他不会甘心。但他新败之余,士气低落,天寒地冻,再次发动大军强攻,并非明智之举。”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他若动,必是奇招。传令各军,尤其是后方州县,加强戒备,严查往来行人,尤其是小股部队和形迹可疑之人。谨防其派小股精锐,渗透破坏!”
他的直觉告诉他,耶律隆庆的下一次出手,绝不会是正面的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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