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是被窗外老弄堂里的环卫车声惊醒的,眼皮沉得像粘了焊锡,梦里诸葛匹夫那把破蒲扇扫过鼻尖的风还带着凉意。她摸过枕边的手机按亮,凌晨四点十七分,客厅里传来父亲轻咳的声音,紧接着是母亲蹑手蹑脚倒水的响动,老式楼房的隔音差得像层薄纸,却也把这细碎的烟火气裹得真切。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脚刚沾地就碰到了床底的养生壶——昨晚睡前特意灌了枸杞和黄芪,此刻壶壁还留着余温。34岁的生日蜡烛味似乎还飘在空气里,蛋糕上“平安”二字是母亲让烘焙店多加的,比“生日快乐”更重几分分量。何静摩挲着壶身,忽然想起昨夜睡前的疑惑:长寿与璀璨,到底该选哪样?此刻倒觉得,若能让父母多听见几次这样的晨起声响,长长久久的平淡也挺好。
走到客厅时,母亲朱雀正蹲在阳台给父亲洗毛巾,晨光透过防盗网的格子,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怎么不多睡会儿?”朱雀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漾着昨日的笑意,“你爸刚说饿了,我煮了点小米粥,加了山药。”何一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女儿的声音睁开眼,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小静,过来坐。昨天生日蛋糕还剩一块,在冰箱里。”
何静挨着父亲坐下,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手腕,骨头硌得慌。住院这些日子,父亲瘦得脱了形,出院时医生反复叮嘱要静养,不能再劳心。她想起昨晚饭桌上的场景,母亲特意做了父亲爱吃的松鼠鳜鱼,自己最爱吃的红烧肉,还开了瓶红酒,三个人说着街坊邻居的趣事——张阿姨家的猫生了崽,楼下修鞋的老王收了个徒弟,唯独避开了考研考公那些扎心的过往,也避开了她至今单身的话题。这种小心翼翼的热闹,像裹了糖衣的药,甜得让人鼻酸。
“楼下李奶奶昨天来说,她的镯子想翻新一下?”朱雀端着粥走过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何静回过神,点头应道:“嗯,说是她老伴年轻时给买的,圈口大了,想改个古法素圈,再刻上名字缩写。”她指了指客厅角落的工作台,台灯还亮着微弱的待机灯,上面放着那只银镯子,氧化得发黑,内侧刻着模糊的“桂”字,是李奶奶的名字。
这张工作台是去年学打金时置办的,彼时她刚从第十三次公考失败的阴影里爬出来,二本文科的学历在求职市场上像块鸡肋,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直到那个梦,白胡子的诸葛匹夫挥着蒲扇说“金石有声,可安其身”,醒来后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家打金铺当学徒,没想到三十三年来第一次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如今运营打金坊大半年,靠着社交平台发的打金视频攒了些客源,有年轻人来定制游戏角色的金饰,也有老人来翻新旧首饰,虽然赚得不算多,却比从前浑浑噩噩的日子踏实多了。
吃过早饭,何静坐到工作台前,戴上老花镜——34岁就开始老花,大概是常年熬夜备考落下的毛病。她拿起玛瑙刀细细打磨银镯表面,氧化层一点点褪去,露出温润的银白光泽。手机在一旁震动了一下,是社交平台的消息提醒,有人私信问能不能定制刻字金币,附了张明星结婚照,想把人像刻上去。何静想起之前看到的报道,上海有个查师傅就是靠这种定制订单火起来的,还能用3D建模还原款式,她现在虽然做不了这么复杂的工艺,但简单的刻字和款式翻新已经得心应手。
正忙着,李奶奶提着一袋苹果上来了,颤巍巍地扶着楼梯扶手:“小静啊,不着急,你慢慢弄,我就是顺便给你带点苹果,昨天你妈说你生日。”何静赶紧起身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奶奶,您这镯子有年头了吧?”她摩挲着镯子上的纹路,“改古法素圈得把原来的花纹磨掉,您舍得吗?”李奶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舍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家老头子要是看见我戴新镯子,肯定高兴。”
送走李奶奶,何静继续忙活,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工作台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金粉在光尘里跳舞。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参加周末的同学聚会。何静盯着屏幕犹豫了,从前她总是躲着这类聚会,看着同学们要么进了体制,要么嫁人生子,自己却一事无成。但现在,她忽然想去看看,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可怕。
中午母亲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吃饭时何一铭忽然说:“小静,楼下新开了家书店,周末有读书会,我听护士说不错,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何静愣了一下,父亲向来不怎么管她的事,更别说主动推荐活动了。朱雀在一旁赶紧附和:“是啊,听说都是年轻人去,还能认识新朋友。”何静心里明白,父母还是惦记着她的终身大事,只是怕触她的霉头,说得格外委婉。
下午的订单不多,何静把李奶奶的镯子打磨好,又在网上看了些古法素圈的教程,想着怎么把刻字做得更精致些。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夕阳把老楼房的影子拉得很长,楼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她收拾好工作台,忽然想起昨晚梦里诸葛匹夫的话,心口莫名一紧——“一年内有良缘,错过则终身孤老”,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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