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时,启东是被一缕药香勾回神思的。
炕面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粗布被褥吸饱了阳光,暖得像揣着团柳絮。他费力地掀了掀眼皮,首先撞进眼里的是糊着窗纸的木格窗,光线透过纸缝渗进来,在墙面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柔和。混沌之力在经脉里缓缓游弋,像初春解冻的溪流,虽微弱却带着韧劲,流经左臂伤口时,引得皮肉泛起一阵细密的痒——那是伤口在愈合的信号。
“醒了?”李婶的声音从灶间飘过来,带着柴火噼啪的轻响,“可算舍得睁眼了,再睡下去,我这锅蜜枣粥都要熬成膏子了。”
他撑起上半身,才发现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草药的清凉透过布层渗进来,压下了皮肉撕裂的灼痛。炕沿边趴着个身影,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还松松攥着剑穗上的红绳——是凌羽。她显然是守了许久,呼吸轻浅匀净,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上还沾着点未擦净的黑灰,许是昨日激战留下的痕迹。
启东的目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上,几道浅褐色的疤痕蜿蜒其上,那是被蚀骨藤划伤的地方。他想起昨夜她挥剑时,藤条缠住手腕的瞬间,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此刻却见她无意识地摩挲着疤痕,指腹反复碾过结痂处,像在确认什么。心口忽然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下,泛开一阵钝痛。
“这丫头,犟得像头小兽。”李婶端着粗瓷碗走进来,碗沿氤氲着白汽,甜香漫了满室,“昨儿你昏迷不醒,她愣是攥着剑守在这儿,水都没喝几口。我说让石头替她会儿,她瞪着眼说‘要是启东醒来看不见我,该着急了’,你说这孩子……”
启东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见凌羽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他慌忙收回目光,接过李婶递来的粥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时,才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些抖。蜜枣熬得绵烂,米粥熬出了米油,一勺下去,甜意从舌尖暖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流。
窗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夹杂着孩童的嬉闹,还有段熟悉的笛音,轻快得像山涧蹦跳的石子——是逸尘的《拾穗调》。那调子忽高忽低,带着点刻意的欢快,倒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
“逸尘醒了?”启东舀粥的手顿了顿,粥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轻响。
“醒了,在院里折腾呢。”李婶笑着往灶膛添了根柴,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格外柔和,“我说让他躺着养伤,他非说‘草木见了我蔫头耷脑的,得吹段调子给它们鼓鼓劲’。你还别说,他那笛子真神,上午插的篱笆桩子,这会儿竟冒出细根须了,缠得牢牢的。”
话音未落,门帘被“哗啦”一声掀开,逸尘抱着捆青竹走进来,左臂的绷带渗着点浅红,走路时左腿微微发跛,显然是被噬魂蟒尾风扫中的地方还没好利索。他看到启东醒着,眼睛瞬间亮了,把竹子往墙角一靠,从怀里掏出朵紫莹莹的小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喏,愈伤花,草木朋友说这玩意儿去疤最灵,给凌羽。”
凌羽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撞见启东的目光时,脸颊“腾”地红了。她慌忙别过脸去,手忙脚乱地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接过愈伤花时,指尖触到花瓣的刹那,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又紧紧攥住,指腹反复摩挲着花瓣的纹路——那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太阳符呢?”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尴尬,目光在炕上扫了一圈,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鼻音。
启东从枕下摸出木牌,阳光透过窗缝落在上面,符纹里的金粉像是活了过来,在凹槽里缓缓流动。最奇特的是符纹边缘,多了圈淡淡的青光,像镶了圈翡翠,那是逸尘的草木灵力留下的印记。
“你看这里。”凌羽指着符纹交汇处,那里多了几道细微的纹路,呈火焰形状,“是我的灵脉火留下的。”她的指尖悬在木牌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直到启东的目光也凑过来,才敢轻轻点在符纹上,“三股力量……真的融在一起了。”
启东将指尖按在木牌上,混沌之力刚探入,就感觉到三股力量在里面轻轻共鸣——混沌力的沉凝如磐石,灵脉火的炽烈如星火,草木气的清润如溪流。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三人在老槐树下分槐花饼,逸尘总爱把最大的那块掰成三份,说“这样才够甜”。此刻这股交融的暖意,竟与当年饼香里的甜意如出一辙。
“这下好了,以后就算走散了,凭着这符也能找到彼此。”逸尘凑过来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涩。他摩挲着笛身,指腹反复碾过笛孔里残留的花瓣,“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教主的残魂……真的彻底散了吗?”
提到这个,屋里的气氛瞬间沉了几分。凌羽摩挲着愈伤花的花瓣,指甲无意识地掐进花萼,紫色的汁液渗出来,沾在指腹上,像抹不开的血痕。“我总觉得不对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与黑雾纠缠了那么久,魂魄早就和邪力拧成了一团,哪能那么容易就被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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