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兵权的风波悄然平息，夜王府门庭若市的景象果然清静了不少。那些揣测试探、攀附结交的目光，也随着王府主人低调的行事而渐渐散去。然而，这份清静并非落寞，反而透出一种卸下重担后的从容与安然。

京郊，皇家苑囿旁有一处属于夜王府的别院，名唤“竹里馆”。这里没有王府的巍峨规制，只有几进清雅的房舍，掩映在一片苍翠的竹林之中，院外引了活水，形成一道蜿蜒的小溪，环境极为幽静。

卸去了“镇北行军大总管”的日常繁杂军务，轩辕夜多了许多闲暇时间。他并未真的沉溺于享乐，除了定时入宫觐见、参与必要的朝议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这竹里馆。

这一日，天光微亮，秋高气爽。

凤清音早早起身，并未梳繁复的发髻，只将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穿着一身利落的棉布衣裙，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她提着一只小巧的药篮，准备去竹林和溪边采集秋日里最后一批可用的药草。

她刚走出院门，便见轩辕夜也已起身，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溪畔，正望着潺潺流水出神。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与朝堂上的威严冷峻，此刻的他，眉宇间竟有几分难得的平和。

“王爷也起得这般早。”凤清音走上前。

轩辕夜闻声回头，看到她这身打扮，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篮：“左右无事，陪你走走。”

两人便沿着溪流，缓步走入竹林深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竹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鸟鸣声清脆悦耳，更显得四周幽静。

凤清音的目光敏锐地扫过草丛、树下、溪边，不时蹲下身，用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草药，或是采摘几片特定的叶片、果实。她动作轻柔而专注，时而凑近轻嗅，时而对着阳光查看纹理。

轩辕夜跟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只是在她需要时，递上工具，或是接过她采好的药草，细心地放入篮中。他不懂医药，却能感受到她沉浸于此道时的那种宁静与满足。

“这是半夏，此时采挖，药性最佳，可燥湿化痰……”

“看，那石缝里的便是石斛，益胃生津，滋阴清热，品相极好……”

凤清音偶尔会轻声向他解释一二，声音如同这林间的清泉，潺潺流淌。

轩辕夜静静地听着，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她的侧影上。看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看她专注时微抿的唇线，看她发现一株稀有药材时眼中闪过的欣喜亮光。这样的她，与在朔风城面对瘟疫和刺客时那个冷静果决、智计百出的她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心动。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药篮渐渐满了起来。两人在一处溪流拐弯的平坦处停下歇息。轩辕夜寻了块干净的青石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凤清音从篮中取出一个水囊，递给他，又拿出几块早上厨房刚做的、还带着温热的桂花糕。

轩辕夜接过，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他并非嗜好甜食之人，但此刻却觉得这简单的糕点胜过宫宴上的一切珍馐。

“许久未曾如此惬意了。”他望着眼前清澈的溪水，缓缓道。自从就藩、领军以来，他的生命便被权谋、征战、政务所填满，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着。像此刻这般，无所事事，只是陪着心爱之人，漫步林间，听风看水，几乎是奢望。

凤清音微微一笑，拿起绢帕，自然地替他拭去唇角不小心沾上的糕屑：“若无之前的金戈铁马，又怎知此刻田园静谧的可贵？”

她懂得他。懂得他并非厌倦权柄，而是需要这片刻的喘息，来平衡那过于沉重的人生。

轩辕夜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没有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光渐渐变得温暖，透过竹叶，在两人身上跳跃。溪水潺潺，鸟鸣啾啾，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

歇息够了，凤清音又起身，在溪边发现了几丛长势正好的鱼腥草，她欣喜地蹲下采摘。

轩辕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待他日天下真正太平，我便陪你寻一处这样的地方，盖几间草庐，辟一片药园，你可终日与这些药草为伴。”

凤清音采药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回过头，眼中漾着清浅的笑意，映着天光水色，明亮动人。

“好。”

一个字，轻却郑重。

她知道那或许是很遥远的将来，但他有这份心，于她而言，便已足够。

这一刻，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边疆战火，只有竹林清风，溪水长流，以及彼此眼中映出的、宁静的倒影。

这短暂的田园之乐，是他们戎马倥偬、波澜壮阔的人生中，一份难得而珍贵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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