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三天的时光,在溪云村的炊烟与蝉鸣里悄然滑过。檐角的蛛网沾着晨露,庭院里的桂花树苗又抽出了两片新芽,晾在体验作坊木架上的陶坯,早已干透,摸起来带着陶土特有的粗粝质感,孩子们画上去的那些色彩,被风干后敛去了几分鲜亮,却多了一种古朴的韵味。
张大爷每天都要来看上好几遍,背着双手在木架旁踱来踱去,用指腹轻轻摩挲陶坯的表面,再用手轻轻敲一敲,听着那清脆的声响,眉眼间便漾起藏不住的笑意。他总说,陶坯干透的声音是不一样的,那是泥土在和窑火打招呼,等着被赋予新的生命。
第四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溪云村还浸在淡淡的晨雾里,张大爷就揣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长柄铁钩,站在了老龙窑前。铁钩的木柄被磨得光滑圆润,带着岁月的温度,这是他用了半辈子的家伙什,跟着他烧了一窑又一窑的紫陶。
“时辰到了。”张大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像是在宣布什么大事,目光落在老龙窑斑驳的窑身上,满是敬畏。
温宁和陆承宇早就候在一旁,两人都穿了一身利落的粗布衣裳,袖口挽得高高的。身后跟着妞妞、壮壮,还有一群踮着脚尖的孩子,他们手里都攥着小篮子,篮子里铺着干净的棉布,是专门用来装烧好的紫陶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今天特意穿了件水红色的新衣裳,辫子上还系了两个粉色的蝴蝶结,一路小跑着跟在妞妞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龙窑的窑门,生怕错过了什么。
老龙窑依山而建,青灰色的窑身爬满了青苔,像是披着一件绿色的衣裳,窑顶的烟囱高高竖起,还残留着上次烧窑时的青烟痕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窑门前的空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还留着上次烧窑时散落的炭灰,踩上去软软的。
张大爷先是围着窑身转了一圈,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窑里的陶坯。他伸手摸了摸窑壁的温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是一撮晒干的桂花,金黄的花瓣在晨露里沾着点点湿气,这是溪云村烧窑的老规矩,每次开窑前撒上一把桂花,寓意着“窑火兴旺,桂香满窑”。
他将桂花轻轻撒在窑门前的空地上,又对着窑身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祖辈传下来的祈福话。做完这一切,他才举起铁钩,小心翼翼地撬开窑门的封砖。
“吱呀——”
铁钩与封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随着第一块封砖落地,一股热气裹挟着陶土与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香,沁人心脾。窑门里的火光已经熄灭,但残留的温度依旧灼人,热浪滚滚,让人忍不住往后退。
张大爷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得等窑里的热气散一散,不然陶件一碰到冷空气,容易裂。这烧陶啊,讲究的就是一个‘慢’字,急不得。”
孩子们哪里耐得住性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往窑里望,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群小麻雀,在晨雾里荡开。
“张爷爷,我的小猪陶坯会不会变成紫色呀?”羊角辫小姑娘扯着张大爷的衣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眼里满是期待。
“会的,会的。”张大爷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你的小猪会变成最漂亮的紫陶猪,圆滚滚的,比你画的还好看。”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更亮了,松开张大爷的衣角,跑到窑门前,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看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晨雾渐渐散去,天边的太阳露出了一角,金色的阳光洒在老龙窑的窑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窑里的热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张大爷用铁钩往窑里探了探,又摸了摸窑门的温度,这才点了点头:“行了,能进了。”
阳光透过窑门的缝隙,洒进窑膛里,照亮了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陶坯。陶坯被摆放在特制的窑架上,一排排一列列,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张大爷重新举起铁钩,将窑门的封砖尽数撬开,一股浓郁的陶土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还夹杂着炭火的焦香,让人闻着就觉得心安。
“走,我们开窑!”
张大爷一声令下,声音里满是兴奋。陆承宇和几个年轻的乡亲立刻上前,他们都戴了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走进窑里,将窑里的陶坯往外搬。温宁和妞妞则领着孩子们,在一旁的空地上排起了队,孩子们按照高矮顺序站得整整齐齐,小脸蛋上满是期待,等着认领自己的作品。
第一个被搬出来的,是张大爷画的那只老龙窑陶坯。原本灰褐色的陶坯,此刻已经变成了温润的紫褐色,窑火的淬炼让陶身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裹了一层蜜糖。上面画的老龙窑与桂花树,颜色比入窑时更深了几分,窑烟袅袅的模样,竟像是活了过来,桂花树的枝叶舒展着,仿佛能闻到桂花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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