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内,灯火通明,药香与淡淡的焦糊气息混杂。
沈安安被安置在卫褚平日小憩的龙榻上,依旧昏迷未醒,脸色苍白,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她的存在。
太医已施过针,喂了药,此刻正守在殿外随时听候传唤。
三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被乳母嬷嬷们小心安抚着,安排在偏殿歇下,偶尔还能听到他们细弱的、带着不安的抽噎声。
卫褚坐在榻边的蟠龙纹紫檀木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被火星燎出破洞、沾染了烟尘的玄色常服,手臂上简单的包扎处隐隐渗出血迹。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握着沈安安冰凉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她刻进骨血里。
苏盛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
“陛下,长春宫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是主殿和寝殿……损毁严重。奴才已加派人手清理现场,搜寻可疑之物。当值的宫人除了救出来的,有几个……没能逃出来。”
卫褚眼神一暗,握着沈安安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低沉沙哑:“厚葬,抚恤其家人。”
“是。”苏盛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您手臂上的伤……还是让太医再仔细处理一下吧?”
“无妨。”卫褚摆了摆手,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榻上之人身上,这点皮肉之痛根本微不足道。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卫褚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
除了这场来得诡异的大火,除了长春宫上下异常的沉睡,还有一件事,在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后,显得格外突兀。
温玉衡和茹菲菲。
这两个平日里与安安走得最近,几乎日日都要往长春宫跑的人,为何在今晚如此大的动静下,迟迟没有出现?
尤其是温玉衡。
那丫头性子活泼跳脱,对安安更是依赖亲近,若得知长春宫走水,以她的性子,只怕是哭喊着第一时间就会冲过来,就算帮不上忙,也定会守在附近焦急等待,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声无息。
还有茹菲菲,她虽性子沉静,但心思细腻,对安安也颇为关心,按理也不该毫无动静。
她们是不知道?不可能。长春宫走水,火光冲天,几乎惊动了半个后宫,她们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那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另有缘由?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卫褚的心底,让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对苏盛吩咐道:
“苏盛。”
“奴才在。”
“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温才人现在何处,情形如何。”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还有茹宝林,也一并去看看。问问她们,长春宫走水,她们可知晓?为何……不曾露面。”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怀疑。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所谓的姐妹情深,有时或许抵不过利益的诱惑,或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尤其是围绕在安安身边的人。
苏盛跟随卫褚多年,立刻领会了皇帝话中的深意,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苏盛悄然退出了养心殿,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卫褚重新将目光落回沈安安脸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温度给她。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既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后怕,也有对幕后黑手的滔天怒意,更有一丝对身边人可能背叛的……冰冷审视。
安安,若你醒来,发现所谓的知心姐妹,并非全然可信,你当如何?
他不敢深想。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是苏盛回来了。
他几乎是跑着进来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疑、沉重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陛下!”苏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带着明显的颤抖。
卫褚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他:“说!”
“回……回陛下,”苏盛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呼吸,快速回禀。
“奴才先去了温才人处。到了才发现……才发现温才人昏倒在寝殿内,不省人事,她宫里的宫人也大多昏睡不醒!”
“奴才已立刻唤了太医前去诊治,太医初步查看,说……说症状与长春宫众人相似,似是中了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只是程度稍轻,温才人应当无性命之忧,但何时能醒,还不好说。”
卫褚眼神一凛。
温玉衡也中了招?是巧合,还是……灭口?或者是为了将她排除在外,避免她察觉或阻止什么?
“那茹宝林呢?”卫褚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嗫嚅着,竟一时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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