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耳狼那声长嚎像刀子划破了夜的死寂。
嚎声还在山梁上回荡，左翼的黑暗里就窜出了两道灰影——这回不是试探，是玩命的冲锋。两只狼一前一后，贴地疾奔，爪子刨起的土屑在月光下扬起两道烟尘。
赵铁柱的土铳“轰”地响了，铁砂喷出去像把大扇子。前头那只狼被打了个正着，哀嚎着滚倒在地，浑身血窟窿，抽搐着爬不起来了。后头那只狼却借着这空当，三窜两窜就扑到了石堆前，张嘴就咬赵铁柱端枪的胳膊。
“操！”赵铁柱来不及躲，只能抡起土铳当棍子砸。但狼太快，一口咬住了枪管，铁质的枪管被狼牙咬得嘎吱响。
就在这节骨眼上，右翼也动了。
三只狼呈品字形扑上来，速度不快，但走位刁钻。王援朝手里的火把左右挥舞，火星子四溅，逼得狼不敢近身，可也拦不住——这三只畜生根本不硬冲，就在火把范围外游走，牵扯着王援朝的注意力。
真正的杀招，在正面。
独耳狼没动。它身后，一道几乎融进夜色的黑影，正贴着地面，一寸一寸往前挪。
那是只老狼，毛色灰黑，跟地上的卵石一个色儿。它挪得极慢，爪子在卵石上连点声响都没有，像道鬼影。它绕过了火堆光亮的边缘，借着石头和灌木的阴影，一点点靠近营地正中央——秦风靠的那块大石头。
黑豹早就发现了，喉咙里滚出警告的低吼，但被秦风用眼神压住了——别动，等它再近点。
那只老狼挪到了离石头十米的地方，停住了。它趴在那儿，耳朵贴地，像是在听动静。等右翼那三只狼又往前扑了一步，引得王援朝惊呼、赵铁柱分神的瞬间——
老狼动了。
不是扑，是窜。四条腿在卵石上一蹬，身子像离弦的箭，直射石头根下的阴影处——那里堆着包袱，还有睡得迷迷糊糊的栓子！
“栓子！”春生尖叫。
栓子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脸上扑来，腥臊的热气都喷到脸上了。他吓得往后一仰，手里的柴刀胡乱往前劈——
“砰！”
枪声几乎是贴着耳朵炸开的。
栓子只觉得脸上一热，温乎乎的血喷了他满脸。那只老狼的脑袋在半空中炸开，红的白的溅了一地，狼尸“噗通”掉在他脚前，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五六半的枪口还冒着青烟。
秦风单膝跪在石头旁，枪托稳稳抵在肩窝，眼睛没看地上的狼尸，而是盯着二十米外的独耳狼。刚才那一枪，他是在老狼扑到最高点、身子完全暴露在火光里的瞬间扣的扳机——移动靶，爆头。
干净利落得让人头皮发麻。
赵铁柱那边也分出了胜负。他趁咬住枪管那只狼愣神的工夫，腾出左手抽出腰间的柴刀，一刀砍在狼脖子上。刀不够快，没砍断骨头，但砍开了气管。狼松了口，哀嚎着往后退，血从脖子喷出来，没跑几步就栽倒了。
右翼那三只狼见状，齐齐退回了黑暗里。
营地突然静下来。
只剩火堆噼啪响，还有地上两只狼临死的抽搐声。
栓子瘫坐在地上，脸上糊满了狼血和脑浆，呆呆地看着脚前的无头狼尸。春生赶紧爬过去，用袖子给他擦脸，手抖得厉害。
王援朝一屁股坐在地上，火把掉在脚边，也顾不上捡了。他肩膀上的棉袄被狼爪撕开个大口子，棉花露出来，还好没伤着肉。
赵铁柱喘着粗气，把柴刀在裤腿上蹭了蹭血，重新插回腰间。他看了眼土铳枪管——上头深深浅浅七八个牙印，好在没咬穿。
“风哥……”他声音哑得厉害，“你这枪法……神了。”
秦风没说话。他慢慢站起身，拉枪栓，退弹壳。黄铜弹壳掉在卵石上，“叮当”一声脆响。然后从怀里掏出最后两发子弹，压进弹仓。
还剩三发。
他看了眼独耳狼。
那畜生还站在二十米外，绿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看不出情绪。但它身后的狼群明显躁动起来——绿眼睛晃动着，能听见爪子刨地的声音，还有压抑的低吼。
死了三只，伤了不止两只，狼群还没退。
“援朝，”秦风说，“把火堆往石头根下挪挪，柴省着点烧。”
王援朝挣扎着爬起来，用树枝把烧着的柴火往石头底下扒拉。火堆变小了，光照范围缩到五六米，营地周围一大片都陷入了黑暗。
但这黑暗，对狼群来说也是障碍——它们看不清营地里的具体情况了。
秦风重新靠回石头上，闭上眼睛：“都歇着。狼不敢再上了，至少这一时半会儿不敢。”
“为啥？”栓子抹了把脸，声音还在抖。
“头狼在掂量。”秦风说，“它损失了三只得力手下，得想想值不值。狼这东西，跟人一样——亏本的买卖，不做。”
果然，独耳狼开始绕着营地转圈。它走得很慢，绿眼睛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幽绿的弧线，像是在重新评估这群“猎物”的价值。
营地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地上三只狼尸，一只脑袋开花，一只脖子喷血，一只浑身血窟窿。血渗进卵石缝里，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黑豹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走到那只无头狼尸前嗅了嗅，然后抬起后腿，滋了泡尿——这是标记，告诉后来的狼：这地盘，有主了。
独耳狼停下了脚步。它盯着黑豹看了会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黑暗里的绿眼睛开始移动，慢慢退后。退到三十米外，停住了。但没散，依旧呈半包围的态势。
“它们……还不走？”春生小声问。
“走不了。”秦风眼睛都没睁，“死了这么多狼，要是空着手回去，头狼压不住底下。它在等天亮——天亮了，咱们就得动身下山，那会儿才是真正要命的时候。”
赵铁柱心里一紧：“那咱……咋整？”
“熬。”秦风吐出个字，“熬到天亮，熬到下山。下了山，有屯子，有狗，有枪，狼就不敢跟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谁都听得出里头的分量——从现在到天亮，至少还得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狼群随时可能再扑上来。
火堆又小了一圈。
柴，真的不多了。
夜风刮过山梁，吹得人浑身发冷。
但没人敢睡，也没人敢放松。
五个人背靠着石头，眼睛死死盯着黑暗里那些幽绿的、一动不动的光点。
它们在等。
他们也在等。
等天亮，等生死见分晓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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