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光线暗下来时,他们走到了河套子。
五天前顺着河套子进的老林子,现在又顺着河套子往回走。水还是那样,清亮亮地淌着,哗啦啦响。可人不一样了——来时空着手,心里也空;回去时背着宝参,心里满当。
“歇会儿。”秦风在河边一处缓滩停下。
几个人卸下包袱,瘫坐在卵石滩上。累是真累,但没人喊累——背上的东西金贵,累也值了。
秦风没坐。他把背上的油布包解下来,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包还是那个包,但经过一天赶路,苔藓里的水气散了些,摸上去没那么湿漉漉的了。
“援朝,把本子给我。”他说。
王援朝赶紧递过记录本。秦风翻到记参的那几页,仔细看了看芦碗数、须子长、估重,然后合上本子。
“得重新裹。”他说,“苔藓裹了一天,该换了。”
赵铁柱赶紧从包袱里掏出备用苔藓——也是进山前备下的,用油纸包着,还潮乎。又掏出块新油布,叠得方方正正。
秦风解开红绳,展开油布,露出里面的苔藓槁。苔藓有些地方已经发暗,这是水气散了的迹象。他轻轻揭开苔藓,露出下面的参。
参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赶了一天路,在油布包里颠簸,但须子一根没折,芦碗依旧清晰。
“拿新苔藓来。”秦风说。
赵铁柱递过油纸包。秦风打开,里面是混着腐殖土的鲜苔藓,绿茸茸的。他用手抓了一小把,先敷在芦头上——芦头最关键,得先保好。
敷苔藓有讲究。不能厚,厚了不透气;不能薄,薄了不保温。要均匀,要贴实,像给伤口敷药。
芦头敷好了,接着敷参体。秦风的手很稳,一撮一撮苔藓敷上去,轻轻按压,让苔藓和参体贴合。参体有弧度,苔藓也得跟着弧度走,不能有空隙。
最后敷须子。这个最费事。须子细,密,一根一根都得照顾到。秦风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小撮苔藓,轻轻搓成细条,然后顺着须子的走向,一点一点裹上去。
长须子裹整条,短须子裹半截。每裹一根,都要看看裹实了没有,有没有漏的。
栓子和春生蹲在旁边看,眼睛都不敢眨。这活儿太细了,细得让人着急,可秦风做得不急不躁,像个老匠人。
“风哥,你这手法……跟谁学的?”栓子忍不住问。
“书上看的。”秦风头也不抬,“《本草纲目》里有记载,参出土,须以青苔裹之,置阴凉处阴干。”
其实前世在特种部队,学过战场救护,包扎伤口和这原理差不多——要贴合,要透气,要保护。只是换成了参,更金贵罢了。
苔藓裹好了,整棵参又成了个绿茸茸的长条。秦风把它轻轻放到新油布上。
这块油布比之前那块大,能完全包裹住。秦风先折一头,盖住参的芦头,再折另一头,盖住参的须梢。左右两边折过来,包成个方正正的包袱。
最后,用那根红绳系住——还是原来的红绳,但系法变了。不是简单的活扣,是个复杂的绳结,叫“如意结”,越拉越紧,但一扯绳头就能开。
“这结……”赵铁柱凑近看,“我爹打过,说是老把头传下来的。”
“嗯。”秦风系好结,把参包重新背到背上,贴着肉,“如意结,保平安。参在人在。”
日头完全落山了,河套子泛起一层薄薄的暮霭。
“今儿个就在这儿扎营。”秦风看了看天色,“明天一天路,能出老林子。”
营火生起来,照亮了一小片河滩。晚饭还是炒面糊糊,但今天加了点东西——秦风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布袋,倒出些暗红色的颗粒。
“这是啥?”春生问。
“参籽。”秦风说,“抬参时,从那棵五品叶上摘的。”
籽粒很小,比芝麻大点,暗红色,表皮皱巴巴的。秦风数了数,一共二十几粒。
“这玩意儿……能吃?”栓子眼睛亮了。
“吃个屁!”赵铁柱一巴掌拍他后脑勺,“这是种子!来年能发芽的!”
秦风笑了:“柱子说得对。参籽不能吃,得种。老规矩,抬大参,留参籽,撒回山里,来年再发。”
他把参籽倒回布袋,系好,揣进怀里:“等回到靠山屯,找个好埯子种下去。十年二十年后,又是一棵好参。”
王援朝边记边问:“风哥,这种参……能活吗?”
“看运气。”秦风搅着锅里的糊糊,“野生参籽,十粒能活一粒就不错了。但这是规矩——取之于山,还之于山。山神爷赏饭,咱不能吃绝户。”
这话朴实,但在理。山里人都懂这个理儿——打猎不杀怀崽的母兽,挖参不留籽的少。山养人一辈子,人得给山留条活路。
糊糊熬好了,一人一碗。加了参籽的事儿一说,这碗糊糊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不是参籽真进去了,是心里那份对山的敬畏,让饭吃着更踏实。
夜里,河套子边起了风。
风从老林子深处吹过来,带着树叶和腐殖土的味道,凉飕飕的。营火被吹得忽明忽暗,火星子往天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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