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恒白天泡在图书馆查清代营造则例，晚上就睡在院子的西厢房，床头堆着《营造法式》和现场记录的笔记本。有次为了确定廊柱的“收分”比例，他爬上脚手架，用尺子量了整整三天，手上磨出了水泡也顾不上。李立远很好奇弟弟是怎样修复他的破院子的，利用出差的机会来看他，见他满身尘土，笑着递过饭盒：“当年买这院子，就图它便宜，哪想到你倒把它变成宝贝了。”

李立恒扒着饭，指着刚修好的垂花门：“哥你看这门楼上的‘倒挂楣子’，雕的是‘松鹤延年’，修复时特意找了老木匠，用的还是传统榫卯，一点钉子没敢用。”阳光穿过新糊的窗纸照进来，落在他眼里，亮得像院子里重新焕发生机的青砖地。

一年后，四合院渐渐显出原本的模样：朱漆的廊柱挺直了腰，雕花的窗棂透出天光，青砖铺就的甬道扫得干干净净，连墙角都种上了当年可能有的玉簪花。系里在这里开了第一堂现场课，李立恒站在院子中央，指着头顶的“勾连搭”屋顶给同学们讲解：“看这两个屋顶连接处的‘天沟’，既解决了排水，又增加了室内空间，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

风吹过院子，廊下的雀替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这座曾经破败的四合院，在“整旧如旧”的理念里，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而李立恒握着图纸的手，正稳稳地搭在这桥的一端。

李立恒因为这个古典建筑研究修复课题，拿到了这个学年度的一等奖学金，王教授也圆满完成了他的研究课题，还为学校节省了教学经费；李立远未花费分文就把他那座破烂不堪的四合院整旧如旧，当初两万元买的房子，如今变成了别人高攀不起的样子！

正巧这个时候，有一位港商看中了这座四合院，以两百八十万的价格买走了。

李立远和李立恒又多方寻找，花费两百万元陆陆续续在同一片胡同买了四座两进的四合院，这四座四合院都保持得非常完好，是那种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

这四座四合院分别落在刘淑芳母子四人的名下，一人一座。

1993年的夏天，在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前，青砖地缝里冒出几丛青苔，李立远站在门楼下，手里捏着四份房产证，递到刘淑芳面前时，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被太阳晒的，脸色红红的。

“妈，您一份，丽娜一份，立恒一份，我自己留一份。”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分说的执拗，“这四座院子挨得近，都在这条胡同里，推开院门喊一声就能听见，就像咱们当年住的老院一样。”

刘淑芳摩挲着烫金的房产证，指尖在“李淑芳”三个字上顿了顿：“立远，妈有单位分的房子用不着这个。”

“怎么用不上？”李立远打断她，眼眶有点红，“小时候您总说，一家人就得守在一块儿。现在日子好过了，更该有个念想。立恒在美院忙，有个院子能踏踏实实做研究；丽娜就算以后嫁人了，也不妨碍她有一方自己的天地啊；妈您以后退休了，在院里种种花、养只猫，多舒坦。”

李丽娜站在旁边，手里的房产证好像烫手似的，“哥，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五十万元呢！又不是五百元。”

“丽娜，你听哥说。”李立远转向她，语气软了些，“这院子留着，你啥时候想回来住就回来，这是哥给你的底气。”

刘淑芳看着儿子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那年她去省委党校进修，十三岁的李立远站在灶台前，笨拙地给弟弟妹妹蒸馒头的模样。时光一晃，当年那个护着弟妹的半大孩子，如今正用自己的方式，把一家人紧紧拢在一块儿。

胡同里的风带着槐花香，吹得门帘轻轻晃。刘淑芳把房产证揣进怀里，指尖传来纸页的温热。李立远还在说着四座院子的布局：“东头咱妈那座带小花园，正适合养老……”她没再反驳，只是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胳膊，轻声说：“回头让立恒给院子题块匾，就叫‘团圆巷’吧。”

李立远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好，就叫‘团圆巷’。”

阳光穿过门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一幅摊开的画，画里的人，心贴着心，从未走远。

刘淑芳、李立远和李丽娜都是请假来的，就是为了办理房产证。

一家人在北京相聚两日，就又要各奔东西了。李立恒在站台上对着远去的火车挥手，一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黑点儿……

他回到团园巷，回到属于自己的院子，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说他长大了想当兵，想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大英雄！哥哥小时候好像也有跟自己一样的理想。妈妈当时是怎样说的来着？她好像是说，无论将来做什么，都得好好读书，因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是的，如果不是自己利用专业，哥哥花两万元买的院子，怎么会换成四座院子呢？

李立恒虽然没有当兵，但是李立远兜兜转转，毕业后却进了一所军事研究院，成为了一名军人。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大多数都早已结婚生子了。他的妹妹李丽娜也跟一个同系统的男青年订婚了，但是她固执地坚持，一定要等哥哥结婚了，她才会结婚。

这给了李立远很大的压力，他们研究院里都是清一色的男同志，而且他们的研究课题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就没有闲暇时间谈恋爱啊。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李立远觉得他还得求助于母亲，不然就要耽误妹妹的人生大事了！毕竟妹妹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他决定趁着手里这项研究课题结束的空档，一定要回家一趟，让妈妈帮他物色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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