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室333办公室的空气，带着一种与行政科截然不同的冷冽质地。

少了复印机永不停歇的低鸣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多了几分近乎凝固的肃静。

文件柜的铁灰色、办公桌深沉的木色、墙角堆积的牛皮纸档案袋……一切都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容置疑的硬朗感。

裴文辉坐在靠门那张略显陈旧但擦得很干净的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冰凉的漆面。

他入职区委办以来，第一次在上班时间感到一种……近乎无所事事的局促。

没有电话铃声的催促，没有沈东随时可能丢过来的杂活，没有需要紧急复印或分发的文件。

督查室的工作节奏，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任崇超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几下，似乎在整理着什么材料，神情专注但算不上紧张。

徐薇雪则安静地翻阅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不时用笔在上面做着标记，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流声。

裴文辉偷偷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距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认真“熟悉环境”——尽管他面前只摊开了一本督查室去年的《工作制度汇编》，翻了几页，那些关于“督查立项”、“跟踪督办”、“结果运用”的条文看得他云里雾里。

他竖起耳朵，捕捉着走廊里任何可能的脚步声，每一次由远及近的声响，都让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唯恐是那位传说中的“活阎王”裴少锋主任驾临。

然而，每一次脚步声都只是路过，消失在走廊尽头。整个下午，那扇象征着督查室最高权威的“主任室”大门，始终紧闭着，如同沉默的堡垒。

时间在近乎凝固的安静中缓慢流淌。裴文辉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份持续的安静中，如同被反复拉伸又松弛的皮筋，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弹性。

那份因为“裴少锋”三个字带来的巨大压力，在等待的煎熬和无所事事的空白中，竟也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种略带茫然的松弛。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关于裴主任脾气火爆、动辄训人的传言，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五点刚过，任崇超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骨节声响。

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又抬眼看了看窗外渐渐西沉的日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转头看向徐薇雪：“薇雪，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徐薇雪也放下手中的文件，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嗯，裴主任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任崇超的目光随即落到裴文辉身上，笑容更加爽朗：“文辉，第一天来，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裴文辉连忙点头：“是有点……太安静了。”

“哈哈，习惯就好。”任崇超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咱们督查室就这样，忙起来脚不沾地，闲起来……也能闲得发慌。

不过裴主任不在，咱们就按点下班，不搞形式主义加班那一套！”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基层借调干部特有的务实和洒脱。

徐薇雪也默默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动作依旧轻柔。

裴文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点下班？在区委办？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在行政科的一个月，哪天不是被各种突发状况、临时通知、紧急文件拖到七八点甚至更晚？沈东那句“核动力驴”的调侃言犹在耳，准时下班，对他而言，几乎成了奢望。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十分。离正式下班还有二十分钟。他试探着问：“任哥……咱们……真能走？”

“当然！”任崇超已经穿上了外套，拿起公文包，“裴主任不在，咱们守在这儿干嘛？耗着等领导查岗啊？没那必要，走吧！明天早点来就行！”

他拍了拍裴文辉的肩膀：“第一天，别紧张，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裴主任虽然要求严，但从来不搞虚头巴脑的，该干活的时候拼命干，该休息的时候也别亏待自己。”

裴文辉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他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跟着任崇超和徐薇雪，三人一起走出了333办公室。任崇超仔细锁好门，动作利落。

走出区政府大楼，傍晚带着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久违的自由气息。

夕阳的余晖给灰色的楼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裴文辉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积压了一个月的沉闷和疲惫，似乎都被这口清新的空气冲淡了不少。

“文辉，住哪儿？顺路的话一起走？”任崇超热情地问。

“不用了任哥，我住北街社区那边，走回去就行。”裴文辉连忙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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