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被心意者篡改、吞噬的记忆，最终都会流到这里，成为这片海的一部分。

而海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文烨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生命烙印的光芒，在这片灰白的世界中，像唯一的火焰。

翠绿色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海水。

而被照亮的海水中，那些记忆片段开始复苏。

一个片段飘到他面前，是他和墨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道友，久违了。”

墨师的声音从片段中传出，清晰得像就在耳边。

然后片段融入他体内。

丢失的记忆，回来了一小片。

生命之碑，在对抗遗忘。

但就在这一刻，海水突然沸腾。

无数灰白色的触手从海底伸出，每一根触手上都长满了眼睛。

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灰白色旋涡。

触手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成的人形，缓缓升起。

它有百米高，身体表面不断有记忆片段浮现又消失。

有人类童年的欢笑、有临死前的恐惧、有热恋时的甜蜜、有背叛时的痛苦……

所有这些对立的情感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扭曲的存在。

人形低下头。

它的脸是一片空白，但空白中裂开一道缝隙，发出声音：

“道…主…”

“你终于来了…”

“我们等你等了一万年…”

“等你来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话音落落，所有触手同时射向文烨！

记忆的洪流，淹没了他。

突然，下坠停止了。

文烨站在了一片灰白色的海面上，如果那种没有实体的悬浮感能算站立的话。

永恒遗忘之海。

他睁开眼睛，意识体的眼睛。

看到了那棵树。

看到了树上成千上万的人形果实。

看到了树顶端的那个存在。

也看到了被钉在树干里的生。

翠绿色的灵体已经被灰白色侵蚀大半，只有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光芒。

看到文烨的瞬间，她的嘴唇动了动。

“走。”

文烨没有走。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树顶的存在。

“放了她。”

“我跟你走。”

树顶的存在笑了，声音直接烙印在意识里。

“道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你以为这是交易？

这是仪式。

她的污染，你的到来，都是仪式的一部分。

只有用生命之碑的器灵作为祭品，用道主的记忆作为钥匙，才能完全打开深渊与现实的门。”

“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

“现在，该你了。”

树干突然裂开更多缝隙！

无数灰白色的丝线从海中伸出，像触手般缠向文烨。

每一根丝线上都长满了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释放记忆篡改的波动。

文烨的意识开始剧烈震荡。

记忆加速流失！

童年、少年、成年……

人生的片段像被橡皮擦抹去，迅速变淡、消失。

就连那个固定的画面，阿雅的笑容，也开始模糊！

但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了什么。

不是通过意识，是通过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是那个篮子。

是那篮馒头的温度。

那个女人颤抖的声音。

“你们一定要回来……”

凡人的光。

脆弱、微小、随时可能熄灭。

但正是这微小的光，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文烨突然明白了。

心意者是遗忘的具现化。

它们能吞噬记忆，能扭曲认知，能抹去一切复杂的情感。

但它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污染一样东西。

那便是，最纯粹、最朴素、没有任何理由的善意。

那个母亲不知道文烨是谁，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群孩子在保护我们，不能让他们饿着。

这种善意没有逻辑，没有算计，甚至没有期待回报。

它只是存在着。

像黑暗中的一根火柴，微弱，但真实。

而心意者，这片遗忘之海，这个由被篡改、被污染、被扭曲的记忆构成的世界。

它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真实。

“原来如此。”

文烨喃喃道。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树顶存在都愣住的动作。

他没有抵抗那些缠来的丝线。

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意识。

但不是敞开所有记忆。

他只敞开了那一小段。

那个寒冷的凌晨，基地跑道上，一个女人递来一篮粗糙的馒头。

“我知道你们在保护我们。”

“我什么也给不了，就会做馒头。”

“孩子，吃点。”

画面展开。

不是静态的，是动态、鲜活而充满细节的。

女人冻红的脸，颤抖的手，篮子里冒出的热气，馒头粗糙的质感，咬下去时小麦的香味，队员们眼中闪过的光，文烨那个深深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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