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素有“青城天下幽”之誉。时值深秋,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枫树、银杏泼洒开一片片浓烈似火的金红与明黄,与苍翠的古松、墨绿的冷杉交织在一起,色彩斑斓,瑰丽如画。山间云雾缭绕,时而聚拢成海,时而飘散如纱,更添几分出尘的仙意与深邃的幽寂。
凌峰一路跋涉,无心欣赏这如诗如画的景致。沉沙枪冰冷的重量压在肩头,也压在他的心头。孤藤堡的伤患、黄姨的疲惫、秦赤瑛的断臂、小雀儿的呻吟……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如同一根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催促着他更快地前进。
引路的是一位青城派的外门弟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青灰色的道袍,步履轻捷,显然是熟稔山路。他话不多,只在前方沉默地带路,偶尔提醒凌峰注意脚下湿滑的石阶。
山路渐行渐深,人迹罕至。参天古木遮蔽了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特有的清苦味道。鸟鸣声也变得稀少,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林海的低沉涛声,以及他们两人踏在厚厚落叶上的沙沙声,更显山林的幽深静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引路的青城弟子停住了脚步,指向密林深处一条几乎被藤蔓和灌木完全掩盖的羊肠小径。
“凌少侠,请沿着此路前行,不出百步,便可见到长老清修之所。弟子职责所在,只能送到此处了。” 年轻道士抱拳一礼,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显然对那位隐士长老极为尊崇。
“有劳道兄。” 凌峰拱手还礼。
年轻道士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来路快速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林荫之中。
凌峰定了定神,拨开垂落的坚韧藤蔓,踏上了那条幽暗的小径。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而富有弹性,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光线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斑驳地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晃动的光柱,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前行不足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几块巨大的、爬满青苔的山岩错落堆叠,形成一处天然的平台。平台之上,一座极其简陋的茅草屋依着山岩搭建而成,屋顶的茅草厚实,呈现出一种经年累月的灰褐色。屋前,一道清澈的山涧潺潺流过,水声淙淙,为这静谧之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刻,空地上并非只有凌峰一人。
靠近山涧的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上,一个火红的身影正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她身形高挑矫健,一身劲装红得耀眼,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这片幽绿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夺目。一杆通体暗红、枪尖寒光流转的长枪,横放在她的膝头,正是烈阳枪。她的面容算不上绝美,却带着一股勃勃英气,眉宇间透着倔强与自信,正是赵红鲤。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赵红鲤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拨开藤蔓走进空地的凌峰。当看清来人时,她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几分好胜和审视意味的弧度。
“你终于来了?” 赵红鲤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凌峰?龙虎擂一战,你我未分胜负,今日要不要再切磋一下?” 她站起身,烈阳枪随手一抄,稳稳握在手中,枪尖斜指地面,一股炽热而张扬的气息隐隐散发开来。
凌峰也认出了她。龙虎擂那场酣畅淋漓的枪斗记忆犹新,对方枪法中那股炽烈如火,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放下沉沙枪,抱拳道:“赵姑娘,久违了。看来此番长老指点,你我同列。”
“同列?” 赵红鲤轻笑一声,手腕一抖,烈阳枪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发出轻微的嗡鸣,“那也得看谁更能入得了长老的法眼!上次未尽兴,这次正好!” 她眼中战意升腾,显然将凌峰视为了此行最大的对手。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的火花迸溅。就在这微妙的对峙气氛中,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岩石深处传来,打破了空地上的寂静:
“火气倒是不小。枪,是这么用的吗?”
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底响起。
凌峰和赵红鲤同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茅草屋那扇简陋的木门不知何时已无声打开。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负手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那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满头灰白的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背影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孤峭与沉静。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容,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口历经岁月淘洗的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凌峰和赵红鲤,最终落在他们手中的枪上,眼神平静,却让两人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笼罩,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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