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黑石镇西北角这片破败的巷子上空。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烟、隔夜馊饭的味道,此刻,更混杂进一股新鲜、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那是生命快速流逝的味道,来自门外那两个垂死的躯体。
凌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板,一动不动。门板隔绝了部分视线,却挡不住那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哀嚎,以及另一个喉咙被切开后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嗬嗬”漏气声。这声音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耳膜,钻进他的脑海。
他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心跳平稳得近乎异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右手紧握着腰间的狗牙匕,刀柄已被汗水浸透,冰冷粘腻。左手袖管里,那截染血的锈铁片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血腥的暖意。
他像一尊石雕,在门后的黑暗中静默地倾听着死亡的序曲。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断续的哀鸣中缓慢流逝。门外的惨嚎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喉咙被割开的那位刀疤脸,还在发出极其轻微、间隔越来越长的抽气声,如同濒死的鱼在泥潭里最后的挣扎。又过了不知多久,连这最后一点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了小巷。只有远处不知谁家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夜风吹过破窗棂发出的呜咽。
凌锋依旧没有动。他像最谨慎的猎手,在确认猎物彻底死亡前,绝不会放松警惕。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确认门外再无任何生息,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
他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慢慢转过身,将眼睛凑到门板一道细微的裂缝前,向外窥视。
昏沉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巷子中央,三角眼蜷缩成一团,身下一大滩粘稠的暗红在夜色中泛着黑光,早已没了声息。刀疤脸歪倒在土墙根下,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大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凝固着死前极致的恐惧,身下的血泊也早已凝固发黑。
刺鼻的血腥味隔着门缝汹涌而入。
凌锋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他走到墙角那个藏东西的老鼠洞前,掏出钱袋和那页用油布包裹的《蚀骨毒砂诀》残篇,再将怀里那个装着二十根藤芯的布袋也塞了进去,用碎土块仔细掩埋好。然后,他脱下身上沾着零星血点的新粗布外衣和裤子,换上了之前那套几乎成了破布条的旧衣。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拔开门栓,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他没有去碰地上的尸体,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贴着墙根,如同壁虎般迅速移动到巷子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杂物和垃圾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坑,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凌锋屏住呼吸,用脚将一些散落的破筐、烂木板踢进浅坑,粗略地掩盖了一下。然后,他转身返回,抓住三角眼尸体的脚踝。尸体很沉,入手冰冷僵硬。凌锋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具沉重的尸体拖向那个垃圾坑。尸体在地上摩擦,发出沉闷的沙沙声,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拖痕。他将尸体推进坑里,又用脚将旁边的垃圾往尸体上扒拉掩埋。
如法炮制,他又将刀疤脸的尸体也拖了过来,同样推入坑中,用更多的垃圾和破木板覆盖。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迅速用脚将地面上的拖痕尽量抹平,又从旁边水沟里捧了些浑浊的泥水泼在残留的血迹上。
整个过程迅速、冷静、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熟练。处理尸体,掩盖痕迹,在这黑石镇的底层挣扎中,似乎早已成为了某种生存的本能。
回到小屋,重新插好门栓。凌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体力的巨大消耗,加上白天在黑石涧反复压榨血脉之力带来的深度疲惫,此刻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空空如也,却翻腾着想吐。
他摸索着走到墙角,拿出那块冰冷的粗盐矿,用狗牙匕费力地刮下一点点粉末,直接倒进嘴里。咸涩粗糙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刺激着味蕾和神经,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又拿出那个包着杂粮饼的油纸包,饼子又冷又硬,他像一头饥饿的野兽,用力撕咬着,用唾液艰难地软化,一点点吞咽下去。食物落入空瘪的胃袋,带来微弱的暖意和饱腹感,暂时压下了眩晕和恶心。
填饱了肚子,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张铺着发硬稻草的“床”前,甚至顾不上脱掉沾满泥污的破旧衣物,直接像一袋沉重的沙土般倒了下去。
疲惫如同千斤巨石,瞬间将他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黑暗并非虚无。
它翻涌着,扭曲着,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
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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