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起了点风，从木工坊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银杏叶的清苦和泥土的湿意。兰梦绾披了件薄外套起身，看见林深还在灯下忙活——他正给小砚那只鲸鱼木牌补上清漆，指尖沾着透明的漆料，在月光里泛着细弱的光。

“还没歇？”她走过去，发现桌上摊着张旧照片，是高三那年在槐树下拍的：林深举着刻刀，张廷硕攥着把银杏叶，她站在中间，鬓边别着片刚捡的叶子，叶尖还带着点卷。照片边缘被摩挲得发毛，角落有个小小的鲸鱼刻痕，是后来林深用针尖划上去的。

林深抬头笑了笑，把清漆罐盖好：“总觉得这木牌还缺点什么，刚想起来小砚说过，鲸鱼要能‘看见’星星才好。”他拿起细刻刀，在鲸鱼眼睛的位置轻轻点了个小点，又蘸了点银漆补上，“这样月光照过来，它就像在眨眼睛。”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张廷硕抱着床薄被走过来，看见桌上的照片，脚步顿了顿：“这张照片我还以为丢了，当年搬去船上时翻遍了箱子都没找着。”他伸手抚过照片里的槐树叶，“没想到被你收了这么多年。”

“怕你这记性，把高三的事都忘干净。”林深打趣道，却把照片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兰梦绾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白天挂在银杏树上的地图牌——那上面夹着的旧叶，就是当年从这张照片里掉出来的，叶梗上的小刻痕，和林深补在鲸鱼木牌上的星点，竟有几分相似。

“船桨修得差不多了？”兰梦绾岔开话题，看向墙角立着的两支新桨。桨身上刻着连贯的银杏纹，从桨柄绕到桨叶，末尾藏着半条鲸尾，和另一支桨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鲸鱼形状。

张廷硕点头：“明早就能试划，上次小砚说想在河里看银杏倒影，正好顺道。”他拿起桌上的木杯，倒了点剩下的银杏酒，“要不要再喝一杯？这酒放了三年，比去年的更醇些。”

林深刚要接杯，就听见里屋传来小砚的呓语，大概是梦到了鲸鱼，嘴里嘟囔着“星星别跑”。三人相视一笑，放轻了动作。兰梦绾把旧照片夹回笔记本，又摸出那片带刻痕的银杏叶，放在鲸鱼木牌旁边——月光透过窗户，把叶影投在木牌上，像鲸鱼驮着叶子，正往星群里游。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小砚就被河面的鸟鸣吵醒。他揉着眼睛跑出来，正好看见张廷硕把新桨架在船上，林深蹲在岸边，往船里铺银杏叶编的垫子。“可以坐船啦？”小砚光着脚跑过去，被兰梦绾一把拉住，套上布鞋：“小心着凉，河里的风比岸上凉。”

念念也被吵醒了，抱着她的银铃牌跟在后面，银铃叮当作响，和树上的木牌声混在一起。苏晚提着食盒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银杏糕，糕上印着鲸鱼和银杏的图案：“路上吃，顺着河划到下游，能看见成片的芦苇，早上有白鹭在那儿觅食。”

船慢慢划离岸边，桨叶搅动河水，把银杏林的倒影搅得微微晃动。小砚趴在船边，伸手去碰水里的倒影，指尖刚碰到水面，就看见一群小鱼游过，拖着细碎的水纹，像给鲸鱼画的痕迹。“林深叔叔，你看！鱼在跟我们走！”

林深握着桨，笑着点头：“它们是在给鲸鱼带路呢。”他转头看向张廷硕，两人默契地加快了划桨的速度，船尾留下两道连贯的水痕，像桨身上的银杏纹，在水面上慢慢散开。

兰梦绾抱着念念坐在船中间，手里拿着地图牌，看着岸边的银杏林往后退。阳光穿过树叶，洒在牌上的旧叶上，叶梗的刻痕被照得透亮。她忽然发现，刻痕的形状，和远处芦苇荡的轮廓，竟有几分重合——原来有些约定，不止刻在木头上，还藏在走过的路上。

船划到下游时，白鹭正好从芦苇丛里飞起来，白色的翅膀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小砚举起鲸鱼木牌，对着白鹭晃了晃：“看！我们的鲸鱼也有翅膀！”念念跟着举起银铃牌，银铃声和白鹭的鸣叫混在一起，像一首轻快的歌。

张廷硕把船停在芦苇边，林深跳上岸，牵着小砚和念念去摘芦苇花。兰梦绾坐在船上，看着三人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就像船桨划过的水痕，虽然会慢慢消失，却在心里留下了痕迹。她摸出笔记本，把那片带刻痕的银杏叶夹在新的一页，旁边写下一行字：今日，鲸鱼驮着星光，我们跟着风。

风又吹起来了，带着芦苇的清香和河水的湿润，岸上的银杏叶沙沙作响，船上的木牌轻轻摇晃。远处的银杏林在阳光下泛着金黄，像一片永远不会褪色的海，而他们的船，正载着满船的温暖，往更深的时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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