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老槐树的枝桠上冒出了第一颗绿芽。兰梦绾正在给“针脚时光”的春季新款绣吊牌,银线在米白色的棉布上绕出小小的鲸鱼图案,针脚细密得像初春的雨。
“妈妈,爸爸说这颗芽要叫‘小砚二号’!”小砚举着放大镜跑进来,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等它长成叶子,就刻成书签给我。”
兰梦绾抬头时,看见张廷硕站在门口,穿着件灰蓝色的毛衣,袖口沾着点木屑——他刚在院子里给樱花树修枝。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额角那道浅疤上投下细碎的光,像落了层金粉。
“别听你爸瞎起名字。”她笑着嗔怪,却把绣到一半的吊牌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看这鲸鱼的尾巴,是不是太翘了?”
张廷硕走过来,指尖轻轻按住她的手腕。他的右手还带着点术后的微颤,却比去年稳了太多,指腹抚过银线的纹路时,带着熟悉的温度。“不翘,”他低头看着布面,声音里带着笑意,“像念念抢饼干时翘的小尾巴。”
里屋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念念的哭声。兰梦绾刚要起身,张廷硕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几秒钟后,哭声变成了咯咯的笑,伴随着“爸爸……痒……”的含糊发音。
兰梦绾放下绣花针,走到门口时,正看见张廷硕坐在地毯上,把念念举过头顶,小家伙的小胖腿蹬得欢实,脚丫子踢到他肩上的木屑,簌簌落在她新做的蓝布裙上。“你看你,”兰梦绾走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指尖擦掉她嘴角的口水,“刚换的裙子又弄脏了。”
“脏了才像我们家的孩子。”张廷硕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暖得像春日的阳光。他的目光落在兰梦绾的发间,忽然伸手摘下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樱花花瓣,“昨天染的樱花粉线晾干了?我想给念念的新鞋绣朵花。”
去年深秋那场惊心动魄的昏迷,终究是闯了过来。医生说那是“医学上的奇迹”——肿瘤复发的位置虽险,却在临界处停下了扩散的脚步,靶向药的副作用渐渐褪去后,他的记忆像被春雨泡开的种子,一点一点冒了出来。先是记起小砚刻坏的第一块鲸鱼木雕,再是记起兰梦绾孕晚期总想吃的老街青团,最后在某个飘雪的清晨,他抱着刚醒的念念,忽然对兰梦绾说:“你婚礼那天的樱花,落在头纱上像碎星星。”
兰梦绾总说他是被老槐树庇佑的。张廷硕却每次都笑着摇头,握紧她的手说:“是你的针脚没凉,把我从梦里缝回来了。”
下午,邱婉莹带着小宇来送新烤的桂花糕。小宇一进门就扑向工作台,指着上面的鲸鱼木雕喊:“张叔叔,你答应教我刻浪花的!”
张廷硕笑着点头,从工具箱里拿出块新的槐木。小砚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手里攥着他的“鲸鱼家族”——从最初刻坏的半成品,到现在能看出流畅弧度的新作,整整齐齐摆了一排。“小宇你看,”他指着最旧的那块,“我爸爸教我的第一刀,就在这里,你看这歪歪扭扭的痕……”
“那是故意留的‘呼吸感’。”张廷硕接过话,握着小宇的手落下第一刀,木屑簌簌落在垫布上,“像你兰阿姨绣樱花,总要留几针不那么齐的,说是‘给春天留个缝’。”
兰梦绾和邱婉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三个孩子围着张廷硕学刻木头,阳光透过新抽的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像盖了层薄纱。“说真的,”邱婉莹咬了口桂花糕,眼里带着感慨,“去年这时候,我总怕你撑不住……”
兰梦绾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银线的碎屑。她想起那些在重症监护室外守着的夜晚,手里攥着他没刻完的鲸鱼木雕,木头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任何支撑都管用。“他总说‘针脚会断,但线能接起来’,”轻轻声说,“原来真的能接起来。”
暮色漫进院子时,张廷硕带着孩子们把刻好的浪花木雕挂在了老槐树上。小砚的“鲸鱼”、小宇的“浪花”、念念用安全针戳的“圆点点”,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串会响的风铃。
“爸爸,你的名字还刻在这里呢!”小砚指着树干上的“硕”字,旁边的“绾”字被岁月磨得浅了些,却依然能看出当年刻时的认真,“我们再描一遍金粉吧?”
张廷硕从工具箱里拿出金粉罐,兰梦绾递过棉签。两人蹲在树下,指尖沾着金粉,一点一点把名字描新。金粉落在他们相触的指腹上,像撒了把星星,小砚和念念趴在旁边的草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鲸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你看,”兰梦绾忽然抬头,撞进张廷硕的眼底,那里的光比金粉还亮,“比当年刻的时候,好看多了。”
“因为多了两个小设计师。”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的耳垂,带着点痒意,“等秋天,我们把小砚刻的鲸鱼书签,和你绣的樱花吊牌,凑成一套‘家时光’礼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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