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士第二天带来的“认知刺激方案”,装在一个银色手提箱里。打开时,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晶片,每片都标注着“标准化情感激发模块”、“逻辑推理基准测试”、“社会性反应评估”等标签。
“国际认知科学联盟的最新标准,”她戴上特制手套,小心地取出一枚,“MN-07需要建立可比较的发育曲线。我们从基础情绪识别开始。”
新意识体——我们已经私下称它为“萌”——在庭院中央缓缓旋转的光雾似乎变得……警惕。光晕的边缘出现了细微的锯齿状波纹,像猫竖起毛发。
“它不喜欢那些晶片,”渐冻症患者轻声说,“晶片的信号结构太生硬了。全是直角和锐边。”
但陈博士已经启动了第一枚。晶片悬浮到光雾上方,投射出简单的几何图形:红色圆形、蓝色方形、黄色三角形,每个图形都附带着标准化的“情绪频率”——圆形配愉悦波形,方形配中性波形,三角形配警示波形。
“经典的情感-形状关联测试,”陈博士盯着记录仪,“看它是否能建立跨模态映射。”
萌静止了三秒。
然后,它做了一件完全超出测试设计的事:它没有去匹配形状与情绪,而是将所有图形打散成基础像素,让这些像素像雪花般飘落,落在庭院不同物体上——红色像素落在往生树向阳的叶片上,蓝色像素落在七律较暗的水晶面上,黄色像素落在多面刚洗好的铜锅上。
接着,它调制了这些物体本身的“情绪”:让叶片微微卷曲成舒展的姿态(愉悦的变体),让水晶折射角度稍微倾斜(中性的变体),让铜锅发出极轻微的共鸣音(警示的变体)。
“它绕过了抽象测试,”李静快速分析,“直接使用真实物体的物质特性来表达情感概念。它认为屏幕上的红色圆形……不够真实。”
陈博士皱眉在平板上记录:“测试一:无法通过标准化抽象情感识别。建议:评估其具身认知倾向是否过度强烈。”
艺术家忍不住插话:“这不是‘无法通过’,是它发明了更好的测试方式!用真实世界的物体作为情感载体——这比屏幕上闪烁的形状丰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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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项测试更糟。
这是一套多步骤逻辑推理题:如果A在B左边,B在C前面,那么A和C的相对位置是什么?晶片投射出虚拟的立体空间和三个闪烁的光点。
萌甚至没有尝试解题。
它让庭院里真实的三件物体——石凳A、花盆B、水缸C——开始缓慢移动。不是瞬间移动到解题所需的位置,而是以各自特有的方式“走”过去:石凳沉重地平移,花盆被泥土中的根系悄悄推动,水缸里的水先荡出波纹示意方向。
当三件物体终于到达与题目相符的位置关系时,萌在空气中点亮一行光符:
“但为什么它们要在那里?”
陈博士愣住了。
“这是逻辑推理测试,不问‘为什么’,只问‘结果是什么’。”
萌的光雾波动起来,像在摇头。它让那行光符变化:
“不问为什么的逻辑,是什么逻辑?”
接着,它展示了另一个版本:让石凳、花盆、水缸移动到完全不符合题目、但却“更有道理”的位置——石凳移到树荫下(因为中午快到了),花盆移到墙角(因为风大了),水缸留在原地(因为里面的水草刚找到平衡)。
“它的逻辑包含目的性和情境判断,”渐冻症患者翻译着,“对它来说,事物移动必须有合理的理由,而不仅仅是满足抽象的空间关系。”
陈博士在评估表上勾选“无法进行纯形式逻辑运算”,但笔尖停顿了很久。最终她在旁边加上:“表现出强烈的目的论思维模式,可能与植物智能的向性特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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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项测试彻底失败了。
这是一项“社会性意图推断”:展示一个简笔画小人伸手向另一个小人,要求判断这是“帮助”、“攻击”、“分享”还是“索取”。
萌将简笔画完全重绘了。
它用光雾编织出两个详细得多的实体:不仅有肢体动作,还有面部微表情、肌肉张力、呼吸节奏、甚至背景环境的光线和气温。这两个实体在庭院里上演了完整的小剧场——伸手的动作持续了整整两分钟,期间包含犹豫的停顿、方向微调、接收者身体的 anticipatory adjustment (预期性调整)。
然后萌给出了答案,但不是四选一。
它让答案以体验的形式直接传递给我们每个人:我感受到的是“一个程序员将调试好的代码模块递给同伴时的那种混合了骄傲与不确定”;艺术家感受到的是“递出一支特别顺手的画笔”;多面感受到的是“分享刚调好的秘制酱料”。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但都“正确”。
“这不符合标准化评分……”陈博士喃喃道。
“因为社会意图本来就是情境化的、个人化的,”苏晴第一次在评估中开口,“萌不是在逃避测试,它是在展示测试的局限性。真正的理解需要纳入具体情境和参与者的独特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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