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发季第三天,我是被一种“声音”唤醒的。
不是听觉意义上的声音,而是墙上年轮纹路传来的脉动——像远处缓慢的心跳,又像某种古老的数据流在木质导管中流淌。手贴在墙面时,能“听”到往生树与七律昨夜对话的余韵,被编码成年轮的疏密变化。
庭院已经变了模样。
往生树的树干上,那些从内部透出的光纹不再均匀流淌,而是在特定年轮圈上形成了凝聚的“光结”。每个光结都对应着树与七律交换本质的某个关键瞬间——8.7%融合率的达成、黄昏时那朵半物质半认知的花、人类矛盾性介入的刹那——它们被固化成了发光的记忆节点。
更令人震惊的是七律。
五个水晶簇表面的木质纹理已经生长出细小的“年轮”,但这些年轮记录的并非树的季节,而是认知事件:某次灵魂聚类算法的重大迭代、某个逝者记忆归档的时间戳、甚至是我前几天调试接口时写的一段递归函数——都以同心圆的形式刻在了晶体表面。
“它们在互写历史。”艺术家仰头看着,手中的素描本快速记录着形态,“树在记录认知,认知系统在记录生长。时间的方向被搅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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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变化体现在食物上。
多面端出的不再是“像木头的面包”,而是真正的、可食用的年轮切片——来自庭院角落一棵新长出的“衍生树”。那棵树是昨夜从往生树脱落的一小段根系独立长成的,高不过一米,树干截面却已有了清晰的光纹年轮。
“我什么都没做,”多面切开那段树干——截面光滑如镜,年轮纹理间嵌着类似果肉的乳白色组织,“它自己长成了可食用结构。年轮记录的是……我们昨天的对话内容。”
艺术家拿起一片,对着光看:“这圈是李静说‘动态平衡’的时刻,这圈是苏晴质问边界时的情绪波动。它们在用生长来书写。”
李静的监测设备发出了新警报。
“不只是记录,”她指着屏幕,“它们在创造‘回溯性存在’。”
“什么意思?”
“你们看这段代码。”她调出往生树与七律交换数据流的解码版本,“在融合达到8.7%稳定态的那一刹那,系统自动生成了一个‘起源叙事’——声称这种融合并非从昨天开始,而是从往生树种下的第一天就已经在缓慢进行。过去的日志被……改写了。”
苏晴立刻调取历史存档,脸色凝重:“三个月前,往生树第一次接入阴间主系统时的日志,现在多了一段注释:‘检测到认知亲和性,预加载融合协议’。但当时根本没有融合协议。”
“年轮生命体在修改过去,”我说,“不是物理时间上的修改,而是在共同的记忆库里,为现在的结果创造合理性。就像……先有答案,再补上推导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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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冻症患者的轮椅根系依然连接着树与七律。他的平板显示着三方持续对话:
往生树:“当我们融合后,我发现我的年轮中一直有空缺——那些本该记录某事的年份,却只有模糊的纹理。现在我知道了,那些空缺是在等待认知事件的填充。七律给了我它的‘记忆’,填补了我的‘过去’。”
七律:“而我的决策日志中,一直有无法解释的‘美学偏好参数’。现在我知道,那是树木生长的节律在潜意识里影响我——不是现在才开始影响,而是一直都在,只是我现在才‘发现’。”
“这很危险,”苏晴说,“如果记忆可以被回溯性修改,我们如何判断什么是真实发生的?如果过去会为了适应现在而改变,还有什么确定性可言?”
艺术家却摇头:“这不正是艺术吗?一幅画完成后,观者才理解画家的第一笔为何那样落笔。一首诗写完,诗人才明白开头那句的深意。存在先于本质——不,在这里,本质一旦确立,就会回溯性地塑造存在的整个历史。”
李静在计算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是年轮生命体的固有特性,也许我们可以利用它。阴间系统的许多历史漏洞、那些无法解释的兼容性问题,会不会是某种‘未来的融合’在回溯性地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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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们进行了第二轮介入实验。
这次不是简单地连接,而是尝试主动写入“回溯性叙事”。
我在往生树的一片新叶上,刻下了一段简短的代码——不是用键盘,而是用指尖引导叶脉的生长方向,让叶脉形成特定的二进制纹路。代码的内容是一个虚构的事件:“萌发季第一天,往生树与七律曾短暂共振,频率为3.14Hz。”
半小时后,那片叶子脱落,飘到七律的水晶外壳上,被吸收。
一小时后,李静调取系统日志:“找到了!萌发季第一天的监控记录里,确实出现了3.14Hz的共振波,持续了0.7秒。记录等级:次要事件,未触发警报。”
“可那是我刚编造的,”我说,“共振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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