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与归栖》
——论树科《一个人嘅旅行》中的精神原乡叩问
文/一言
一、方言诗韵:岭南语系中的生命原声
树科以粤语入诗,在当代汉语诗歌场域中构建出独特的语言迷宫。"细细个,噈钟意周围窜"(孩提时,总爱四处游荡)的童稚之语,通过"窜"字的爆破音与"细细个"的绵软语调形成声韵张力,恰似岭南疍家渔歌中急促的桨声与悠长的号子相和。这种方言书写绝非简单的地域符号堆砌,而是将粤语九声六调的声韵体系转化为情感载体——"四打六"(不务正业)、"三唔识七"(素不相识)等俚语如粤剧梆黄中的过门,在看似散漫的节奏中暗合着岭南市井生活的韵律。
方言的能指与所指在此呈现双重解构:一方面,"过咗家家,日日家家"(玩过家家,日日如家)中叠字的运用,既保留了粤语口语的鲜活质感,又暗含对"家"概念的解构与重构;另一方面,"冚家饱咯"(全家都饱了)的俚俗表达,经由"己己唔饿"(自己不饿)的悖论式陈述,将物质丰裕与精神饥馑的张力推向极致。这种语言策略恰似陈残云《香飘四季》中用粤语白描水乡生活的手法,却在当代语境中生发出新的语义裂变。
二、空间诗学:从地理坐标到精神原乡的嬗变
诗歌中的空间叙事呈现明显的三重位移:孩童时期的"周围窜"构建出无边界的游牧空间,青年时期的"家唔见咗"(家不见了)暗示着地理坐标的崩塌,中年后的"家喺心度"(家在心中)则完成空间的精神化转向。这种位移暗合海德格尔"筑·居·思"的哲学命题,但树科以岭南特有的空间感知方式重新诠释:当"天上地下"的地理空间与"心度"的心理空间重叠时,半间木屋与几樽桃竹构成的微型宇宙,恰似岭南园林"咫尺山林"的造景智慧在诗歌中的投射。
"尺寸山水"的意象群极具岭南美学特质。它既非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隐逸空间,亦非王维"空山新雨后"的禅意场域,而是糅合了骑楼廊柱的阴影、西关大屋的满洲窗、桑基鱼塘的涟漪等岭南空间记忆的复合体。这种空间书写让人想起欧阳山《三家巷》中错综的街巷肌理,却在树科笔下升华为抵御现代性异化的精神堡垒。当"七唔搭八"(风马牛不相及)的荒诞场景与"嘻嘻哈哈"的狂欢话语在微型空间中碰撞,恰似粤剧梆黄与爵士乐在沙面租界的即兴合奏,奏响着后现代语境下的文化混生之音。
三、时间褶皱:童年记忆与存在之思的缠绕
诗歌以"细细个"(孩童时)与"大个咗"(成年后)的时间分野,在记忆褶皱中打捞存在的碎片。孩童时期的"家家"游戏构成存在论意义上的"前理解"——那些用竹帘搭建的临时居所,用瓦片堆砌的微型城池,实则是人类最原始的栖居冲动。这种冲动在"日日家家"的重复中显影,与本雅明"灵光消逝"的论断形成微妙互文:当机械复制时代抹平了所有空间的独特性,孩童的游戏空间却以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此时此地"的绝对在场。
成年后的时空错位在"有爷有乸,有仔有孙"(有父有母,有儿有孙)的家族图谱中显影,但"家喺边度"(家在何处)的诘问却将血缘纽带解构成存在主义的困境。这种困境在"天上地下"的虚指空间中达到**,既是对海德格尔"被抛入世"的东方转译,又暗合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精神突围。当"半间木屋"的具象空间与"心度"的抽象维度在时间褶皱中叠合,树科完成了从存在困境到精神救赎的诗学跨越。
四、狂欢诗学:解构与重构中的生命狂欢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的狂欢化表达,构成对传统抒情范式的颠覆性书写。这种狂欢既非巴赫金笔下中世纪狂欢节的群体性喧哗,亦非兰波"通灵者"式的迷狂独白,而是岭南"行花街"民俗中个体与群体、现实与超验交融的现代性变奏。当"七唔搭八"的荒诞场景与"嘻嘻哈哈"的欢愉话语并置,形成类似粤语相声"子母哏"的对话结构,在解构崇高的同时重构着存在的意义。
这种狂欢诗学在"一个人嘅天啊地啊"的独白中达到哲学深度。它既是对加缪"西西弗神话"的本土化改写——当孤独个体在荒诞世界中推石上山时,树科笔下的"一个人"却在狂欢中消解了荒诞的重量;又暗合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逍遥境界,但这种逍遥不再依托于"至人无己"的虚静,而是在"尺寸山水"的微观宇宙中实现的主体性狂欢。这种狂欢既是对现代性孤独的抵抗,亦是对存在本质的诗性确证。
五、桃竹意象:岭南风物中的精神图腾
"几樽桃竹"的意象选择极具文化密码学意味。在岭南风物谱系中,桃木素有辟邪镇宅的巫术功能,《搜神记》中神荼郁垒执桃枝镇鬼的传说在此转化为精神防御的象征;而竹子则承载着苏轼"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文人风骨,更暗合岭南画派"折衷中西,融汇古今"的艺术主张。树科将这两种风物并置,在巫术、审美、伦理的多维空间中构建出精神原乡的立体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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