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皇宫如同蛰伏的巨兽,浸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然而,这份寂静之下,是无数绷紧的神经和暗流的汹涌。各处殿宇外,灯笼火把彻夜不熄,侍卫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交织,构成一种压抑的背景音。更夫敲梆的悠长调子,在空旷的宫道间回荡,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坤宁宫内殿,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柳黛烟已经换上利落的软绸劲装,外罩一件便于活动的披风,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绾起。她并未就寝,而是坐在离寝床稍远的窗边软榻上,手中握着一柄精钢锻造的短匕——这是父亲柳镇北早年送她的及笄礼,刀鞘古朴,刀刃寒芒内敛。在她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了湿润泥土和沙袋的藤筐,这是预防火患的紧急措施。
韦瑶和赵嬷嬷同样衣着利落,分别守在寝床两侧。乳母抱着熟睡的景煜,坐在最里侧的暖阁内,周围堆满了浸湿的棉被。四名精挑细选、略通拳脚的太监,手持短棍和铜锣,悄无声息地守在殿门和窗边。
“娘娘,丑时快到了。”韦瑶压低声音,眼中难掩忧惧。
柳黛烟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她的心跳平稳,掌心却微微沁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临战前的专注与警惕。陛下此刻,想必也在乾清宫严阵以待。还有那个叫林澜的年轻官员,重伤之下依旧拼死送信……这么多人都在为守护这片宫阙而战,她绝不能退缩。
“记住,”她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有异响、异光、异味,或有人试图强闯,立刻以铜锣为号,按之前演练的,护住小皇子,退入暖阁夹壁。赵嬷嬷带人守住内殿门。本宫与韦瑶应对外间。”
“是。”众人低声应诺,神色肃然。
与此同时,乾清宫西暖阁。
李越并未穿戴龙袍冠冕,只一身玄色箭袖常服,腰间悬着“太阿”剑,负手立于巨大的《皇城宫苑详图》前。图上,已被朱笔圈出了数十处红点——是已经发现或疑似埋藏爆炸物的位置。红点主要集中在御花园、西六宫外围,以及几处偏僻殿宇,如同一张狰狞的网,笼罩在宫城西南。
沈墨言肃立一旁,眼底布满血丝,却毫无倦意。沉知澜半靠在一张铺了厚褥的圈椅中,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正就着灯光,仔细比对几份从“地下龙宫”和岭南带来的图纸笔记。太医刚刚为他换了药,又灌下一碗提神的参汤。
“陛下,”沈墨言低声道,“各处排查仍在继续,已新发现两处可疑引线,正在处理。‘神策卫’已就位,柳大将军亲守坤宁宫。只是……‘龙血’和‘紫晶’仍无线索,‘海龙’亦无踪迹。”
李越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最终落在御花园那片密集的红点上,尤其是荷花池的位置。“荷花池……”他若有所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贼人笔记提及‘龙血引动’,而宫中水域,以御花园荷花池最为开阔,且有活水与宫外相连。若将机关设于水下,以水流、水压或水位变化为触发条件……”
沉知澜忽然抬起头,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飘,却带着一丝恍然:“陛下明鉴!臣在‘桃源山庄’所得册子上,曾见‘水动计时,三日为限’之语。贼人精于机关,若将引爆装置设于水中,利用每日潮汐或池水自然涨落来计时触发,实为可能!且‘紫晶’母液需特殊条件保存或激发,水中或为选择!”
李越与沈墨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若是如此,那些已经发现的、靠人力或明线触发的“震天雷”,很可能只是障眼法,或者第一波攻击。真正的杀招——“紫晶”毒爆,可能隐藏在水下,以更隐秘、更难防御的方式发动!
“立刻派人,重点查验荷花池及所有连通的水道、水井、暗渠!”李越果断下令,“尤其是池底淤泥、假山石缝、排水口附近!让懂水性的侍卫下水细查!注意寻找非金属、或颜色特异的可疑物体!”
“是!”沈墨言立刻转身去安排。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高无庸近乎小跑地进来,面色惊惶:“陛、陛下!坤宁宫赵嬷嬷遣小太监来报,说……说小皇子方才忽然啼哭不止,浑身发烫,额头出现几点诡异的淡紫色斑痕!”
“什么?!”李越瞳孔骤缩,猛地转身。
沉知澜也霍然从椅中撑起身子,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却急道:“淡紫色斑痕?!‘紫晶’之毒?!”
难道贼人的毒,已经无声无息地侵入了坤宁宫,甚至直接作用到了刚满月的皇子身上?!
李越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但帝王的理智强行压住了翻腾的惊怒与恐惧:“太医呢?!”
“太医已赶去,但……但诊脉后,说脉象奇特,似中毒又非寻常之毒,不敢妄用解药!”高无庸声音发颤。
“摆驾坤宁宫!”李越再无犹豫,大步向外走去。沈墨言立刻跟上,沉知澜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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