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宫宴虽已散去,但那轮圆满得妖异的中秋明月,依旧冷冷地悬在皇宫上空,将朱墙碧瓦映照得一片惨白,如同涂上了一层不详的霜糖。
慈宁宫内外,灯火彻夜未熄。
药气混合着沉水香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慕容皇后依旧衣不解带地守在凤榻旁,亲自用银匙给昏迷的太后喂着参汤,眼角眉梢挂满了恰到好处的忧戚与疲惫。夏帝坐在下首,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目光偶尔扫过榻上气息奄奄的太后,又迅速移开,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太后病重昏迷已两日,太医院诸位太医轮番上阵,汤药灌了无数,针灸试遍诸穴,却连病因都众说纷纭,更别提对症下药。那所谓的“邪风入体,引发旧疾”之说,早已无法取信于人。宫中流言蜚语,如同暗处滋生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矛头隐隐指向两日前刚被太后召见过的祥瑞公主,夏侯璎珞。
“陛下,”慕容皇后放下药碗,用丝帕轻轻沾了沾眼角,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母后这般模样,臣妾这心里……犹如刀绞一般。若母后有个万一,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她说着,身子便软软地倾向夏帝。
夏帝伸手扶住她,眉头紧锁:“皇后慎言!母后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话虽如此,他语气中的不确定却显而易见。他抬眼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忽然问道:“祥瑞公主……今日可曾来过?”
侍立一旁的高公公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公主殿下辰时来过一次,只在宫门外叩问凤安,得知太后娘娘仍未苏醒,留下两盒百年老山参,便回去了。说是……说是自知身份敏感,不敢在此时叨扰,唯恐引来更多非议。”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慕容皇后倚在夏帝怀中,轻声细语,话语却如淬毒的针,“只是,母前日刚召见她,当晚便……这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臣妾听闻,有些命格奇特之人,自身带煞,恐会刑克亲近之人……”
夏帝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紧,没有立刻说话,眼神却愈发幽深难辨。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带着惊惶:“陛下!皇后娘娘!不……不好了!揽星楼那边传出消息,说……说祥瑞公主因忧心太后娘娘凤体,自昨日回宫后便滴水未进,潜心焚香祷告,方才……方才竟呕出血来,昏迷不醒了!”
“什么?”夏帝猛地站起身。
慕容皇后也是面露惊愕,随即化为更深的忧虑(若是细看,或许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怎会如此?璎珞那孩子……也太实心眼了!陛下,快传太医去瞧瞧啊!”
夏帝沉吟片刻,眼底光芒闪烁不定,最终沉声道:“摆驾揽星楼!朕要亲自去看看!”
皇帝摆驾揽星楼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沉寂的宫廷激荡起层层涟漪。
揽星楼内,烛影摇红。
璎珞面色苍白地躺在锦榻之上,双眸紧闭,羽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唯有嘴角那一抹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血渍,红得触目惊心。流萤跪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低声啜泣,肩膀不住颤抖。
夏帝踏入内室,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他脚步顿住,目光落在璎珞毫无血色的脸上和那刺目的血渍上,眉头深深蹙起。
“参见陛下。”流萤慌忙起身行礼,声音哽咽。
“怎么回事?”夏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流萤伏地,泣不成声,“公主自慈宁宫回来,便忧思过度,茶饭不思,说是要斋戒沐浴,为太后娘娘祈福……昨夜更是在小佛堂跪了一夜,今早奴婢发现时,公主便已晕倒在地,还……还呕了血……”
夏帝走到榻边,仔细端详着璎珞。他并非全然不信那些“刑克”、“带煞”的流言,但眼前少女这般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以及那显然做不得假的呕血之症,让他心中的天平产生了些许倾斜。若她真是装病,这代价未免太大。若她真有刑克之能,又何以先伤自身?
“太医怎么说?”他问随后赶来的太医院院判。
院判连忙回话:“陛下,公主脉象虚浮紊乱,似有郁结于心,加之劳神过度,气血两亏,以至呕血昏厥……此乃心境与身体双重损耗所致,需得好生静养,切莫再受刺激。”
心境身体双重损耗?夏帝目光微动。是因为太后病重带来的压力,还是因为……宫中那些针对她的流言蜚语?
就在这时,榻上的璎珞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羽睫颤动,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看到床前的夏帝,眼中先是茫然,随即化为惊慌,挣扎着便要起身:“父……父皇……儿臣失仪……”
“躺着吧。”夏帝伸手虚按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身子不适,就不必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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