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父子

一阵狂风,疾驰而过,穿过殿宇、卷过飞檐、拂过脊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哇”之声,灯笼如在波涛中起伏,光影千层,扑向墙壁、地面、禁军,又很快被灯油浸灭,天地同暗。

李玄麟身上衣物柔软,吃风一吹,往后荡去,显出一捻细腰。

随风吹落的花木枝叶散落在各处,禁军指挥使退到一旁,踩着地面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伸手抹去脸上尘土,拱手行礼:“郡王。”

声音繁多,已经将引人注目的那一声脆响掩盖。

没有灯火,只有天光微明,把人、物笼罩成朦胧一团,有内侍急忙出来叉下灯笼,重新点亮。

李玄麟双手拢在袖中,缓步慢行,沿界墙走向通门,值守通门的禁军殿前司御龙直卫士上前行礼:“郡王要见陛下?”

“是,陛下可在福宁殿?”

龙直卫士低声道:“我等不知,郡王稍候。”

李玄麟点头,看一个龙直卫士离开,他静候片刻,开始负手走动,在通门前的甬道上徘徊。

风停树静,落针可闻,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腔子里“砰砰”作响,一下接一下,震耳欲聋。

让太子感到安心以及危险的地方,是陛下所住的福宁殿。

太子的理智明白,陛下不会翻找他的旧物,做出毫无意义的怀念。

但太子的感情却希望陛下有一天能够找到来,大发雷霆,父子之间翻天覆地的吵一架,吵过之后,冰释前嫌,重归旧好。

琢云有没有跟着他?

她听到福宁殿三个字,能否明悟?

还有陛下,倘若陛下在禁宫,殿前司天武官就不会全部守在福宁殿。

如果陛下在,六个天武官紧守福宁殿,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他要支走陛下。

他嘴唇紧闭,口干舌燥,不住吞咽口水,脸上挂着一点假笑,目光冰冷。

脚步声响起,龙直卫士回来了。

禁军御龙司弩直卫士紧随其后,身边跟着金章泰和两个提灯笼的小黄门。

金章泰看到李玄麟,叉手行礼:“陛下请郡王进去说话。”

李玄麟走进通门:“陛下歇下了?”

金章泰落后一步,低声道:“没有,陛下还在看书,郡王怎么不穿件带毛的,别看开春,风能透骨,福宁殿烧着炭,皇后娘娘还嫌烧的不够旺呢。”

李玄麟笑道:“我以为不冷了,没想到出门就是风。”

两人不再开口,李玄麟走上福宁殿踏跺,内侍用肩膀顶住门桯,无声开门。

李玄麟入内,就见皇帝坐在御榻上,上半身歪靠向扶手,手肘撑着额头,颜色浅淡的瞳仁一动,扫向李玄麟。

他打量李玄麟行礼,片刻后,才一挥衣袖:“这个时辰不在东宫歇着,太子又指使你来说什么?”

常皇后从偏殿出来,亲手端茶水,送到桌案上,站在皇帝身边,笑道:“是为了王道士一事吧。”

她已经三十八岁,岁月和两次丧子之痛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方额广颐,轻施粉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站在皇帝身边时,并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和**,配合着衣裳纹饰上的金银线绣样,夺目迫人,仪态万千。

她知道皇帝要磨刀石,要平衡,更知道皇帝怕病、怕老、怕死,所以有分寸,在谨慎、克制、放肆之间来回转。

李玄麟向皇后行礼,直起身:“儿臣来,是见太子殿下借酒浇愁,醉中思念陛下,说起幼年时在陛下膝头念书、看奏书之事。”

他脚没动,但身体向前倾,抬起眼睛,目光在陛下脸上一扫,又迅速低头:“陛下,太子绝无心阻拦王道士入宫,实是对陛下身体忧虑过深,以至如履薄冰。”

他从看戏的人,变成唱戏的人,微微躬身,眼中涌动着对父爱的渴求、希冀、激动——这种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皇帝微微昂头,追忆过往:“太子自幼重情。”

常皇后看到李玄麟的进取姿态,立刻警觉,手指绞着帕子,心中隐隐不安——李玄麟看似温和,实则是猛兽。

他生来一无所有,活到现在,手里攥着的东西,比常家还多。

李玄麟的脚往前迈了一步,是一种逐步逼近的姿态。

他言辞恳切:“偏殿里还有太子殿下用过的桌案、笔墨,太子纵有言语不到之处,也是心念旧恩之故,于太子而言,陛下是父亲啊。”

皇帝坐起来,低头垂眼,深吸一口气,两手搭着椅子扶手:“玄麟对太子,倒是忠,我骂他一句,你三更半夜跑过来,说了一大堆。”

李玄麟又向前一步:“儿臣只忠于陛下!”

“太子——”皇帝手掌摩挲扶手上的镂空飞龙,若有所思。

常皇后脚步一动,走到皇帝身后,伸出双手,搭在皇帝肩上,一下一下地按:“陛下,身体要紧,歇着吧。”

她看向李玄麟:“郡王,明日再来和陛下谈心吧,难道明天不天亮了?”

她不让李玄麟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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