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格但斯克港。
深灰色的海水在四月的寒风中翻涌,一艘挂着利比里亚国旗、船体锈迹斑斑的万吨货轮“海洋探险者”号,正缓缓靠上三号码头。甲板上,穿着油污工装的船员忙碌地系缆、放舷梯,一切看似寻常的港口作业。
码头仓库区的阴影里,沈钧儒裹紧大衣,注视着这一切。他身边站着的是“资源与技术获取特别小组”的技术专家老周,以及两位从国内紧急调来的、精通多国语言的年轻外交官。他们伪装成一家香港贸易公司的代表,文件齐全。
“四十七个木箱,标签都换成‘废五金—香港回收’了。”老周压低声音,“库巴斯基那个表亲办事还算靠谱,什切青港那边的‘文件手续’没出纰漏。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的人在装卸时暗中清点,发现多了一个箱子。”老周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货单复印件,用红笔圈出一个编号,“第四十八箱,尺寸较小,不在原清单上。库巴斯基的人说,是‘附赠品’,让我们‘上船后再查验’。”
沈钧儒眉头微蹙。多出来的箱子,可能是意外之喜,也可能是致命陷阱。在战后欧洲这片情报与阴谋滋生的泥沼中,任何“意外”都需要用十倍的小心去对待。
“通知船上的‘自己人’,”沈钧儒下令,“箱子单独存放,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开启。等船驶入公海,我们亲自上去看。”
他转身望向港区外灰蒙蒙的天空。华沙的旧机床只是开始,在捷克布尔诺,他们刚与那家陷入困境的武器转民用机床厂谈妥,用五百吨橡胶和两百台手扶拖拉机,交换十二台战前德国标准的精密齿轮加工设备及全套图纸。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一条被遗弃的、原本用于生产航空仪表的微型轴承生产线,正在被拆卸装箱,代价是一千匹“的确良”布料和五十套医疗手术器械。
这条在灰色地带蜿蜒的补给线,正像毛细血管一样,从东欧工业的“废墟”中,汲取共和国急需的工业养分。但每一口养分,都可能掺杂着未知的毒素。
“沈主任,国内急电。”一位年轻外交官快步走来,递上译电纸。
电文来自国家计划委员会最高层,语气罕见地严厉:“‘拾珍’行动二期收获颇丰,然近期国际情势转趋复杂。美驻波使馆人员似对我在东欧商业活动产生非常兴趣。苏方情报人员亦频现相关区域。责成你组:一、加速已完成交易物资转运,人员分批撤离;二、暂停新项目谈判;三、全面评估已获设备、图纸之技术真实性及潜在风险,特别关注是否存在‘技术误导’或‘嵌入性监控装置’。安全第一,进度次之。”
沈钧儒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他最担心的情况正在发生——共和国的“暗尺”丈量行动,已经开始引起主要对手的警觉。美国人想掐断这条线,苏联人想弄清楚这条线的走向和目的,甚至可能在其中埋设“钉子”。
“回电:遵令执行。已获四批设备正转运中,最后一批(布尔诺齿轮设备)三日后启运。拟五日内结束在波、捷、匈活动,全组经奥地利转道瑞士撤离。技术安全筛查方案已启动。”
他收起电文,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装载的货轮。那四十七个(或四十八个)木箱里,不仅装着机床,更装着共和国工业追赶的时间窗口。而这个窗口,正被来自东西方的探照灯交叉照射,变得愈发狭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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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北麓,“白杨沟”边境集市结束后的第三天。
喀什,西域战区情报分析中心。巨大的黑板上贴满了集市期间拍摄的照片、手绘的态势图、以及“石头”侦察小组带回来的对话记录摘要。不同颜色的线条和符号将零碎的信息连接起来,像一张逐渐清晰的蛛网。
“关键信息有三点。”战区情报处长指着黑板,向王奎、贺云山及几位核心参谋汇报,“第一,彼得罗夫及其随员,对交易本身兴趣有限,但对三个问题表现出超常关注:我边境地区春季基建(尤其是道路)开工情况;喀什机场军机起降频率变化;以及……我基层民兵组织的训练内容和装备。”
他移动教鞭,点在几张放大的照片上,那是彼得罗夫看似无意中拍摄的集市背景——远山处,隐约可见新修公路的痕迹和施工机械的轮廓。
“第二,我们在对方‘牧民’中发展的内线报告,集市结束后,彼得罗夫并未直接返回阿拉木图,而是在边境小镇‘霍尔果斯’停留了一夜,与当地一个常年从事边境皮毛贸易、但有格鲁乌背景的哈萨克商人秘密会面。会面内容不详,但随后,那个商人的伙计向边境线方向派出了两匹‘走单帮’的骆驼。”
“第三,”处长语气加重,“技术侦察部门在集市我方区域,发现了三个微型无线电信号侦测器的残留信号特征。设备很先进,应该是苏军最新装备,用于截获和定位短距离无线电通讯。它们出现的位置,恰好覆盖了我们的临时指挥帐篷、通讯车停放点以及……军医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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