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年到了阳春四月。
赵卫国蹲在地垄边,小心翼翼地扒开一丛参叶。底下的土黑得流油,参茎粗壮,顶端的叶子已经展开了五片——这是五年生的园参才有的长势。他用手指轻轻拨开土层,露出底下白嫩的参须,像婴孩的手指,透着生机。
“长起来了。”他低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片参田是八二年秋天开始种的,最早的一批是从山上移栽的野生小参苗,后来又播了自己采的参籽。三年多工夫,从星星点点的绿芽,到如今连成片的参棚,每一寸都浸着心血。
参棚搭得讲究。柞木杆子做架,苇帘子遮阳,既能挡了夏天毒日头,又能透进散射光。棚里的土更是费了工夫——从山上运来的腐殖土,混了草木灰和细沙,松软透气,还专门挖了排水沟,怕涝。
赵卫国站起身,沿着地垄慢慢走。参田分了四片:最早移栽的那片,参叶已经肥厚,叶脉清晰;后来播种的两片,苗情也不错;最边上是去年秋天新播的,刚冒出两片小叶,嫩生生的。
他走到最早那片参田中央,蹲下,仔细数了一棵参的叶子。五品叶,叶柄粗壮,叶片肥厚,叶缘的锯齿都清晰可见。这是好兆头——五品叶的园参,再长一年,就能达到采收标准了。
“卫国,看啥呢?”孙大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卫国回头,见孙大爷背着双手走过来,手里拎着个旱烟袋。老爷子现在不常上山了,可对这参田比谁都上心,隔三差五就来转转。
“大爷,您看这参。”赵卫国让开位置。
孙大爷蹲下,眯着眼看了半晌,又用手轻轻摸了摸参叶:“嗯,叶厚,色正,茎秆也瓷实。底下芦头该有拇指粗了吧?”
“还没挖开看,估计差不多。”
“别急着挖。”孙大爷点上烟袋,吧嗒两口,“再养一年,芦头能长到两指粗,分量能翻一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参这东西,讲究的就是年份。”
赵卫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年秋天,这片能起一部分,剩下的再养一年。”
孙大爷站起来,沿着参田走了一圈,边走边指点:“这边几垄,土有点板,得松松。那边几棵,叶子发黄,怕是根腐病前兆,得撒点石灰粉。”
赵卫国都记在心里。种参是细活儿,不比打猎简单。病虫害、土壤、气候,哪一样不注意,都可能前功尽弃。
“你那些合作社的社员,参田咋样了?”孙大爷问。
“都还行。”赵卫国说,“我让他们每十天碰一次头,有啥问题一起商量。上周刘老歪那边发现几棵有锈病,大伙儿帮着出了主意,用大蒜水喷了,看样子控制住了。”
“这就对了。”孙大爷满意地点头,“种参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儿,得抱团。你带这个头,带得好。”
两人走到参田边的窝棚坐下。这窝棚是看参人住的,夏天遮阳,雨天挡雨。里头有张木板床,一张小桌,还有盏煤油灯。
黑豹跟了过来,在窝棚门口趴下。它现在年纪大了,不爱动,但赵卫国来参田,它必定跟着。
“明年要是真能起参,你打算咋弄?”孙大爷问。
“分三部分。”赵卫国早有打算,“品相最好的,晒干了当礼品参卖,包装弄精致点,走高端路子。中等的,切片或者磨粉,在加工坊做成参茶、参片。最次的,也不能浪费,泡药酒或者卖给药材公司做原料。”
孙大爷沉吟:“加工这块……你会吗?”
“正学呢。”赵卫国从窝棚里拿出几本书,都是托王猛从省城买的——《人参栽培技术》《中药材加工学》,还有一本《东北民间药方》。书页都翻毛了边,上面用铅笔做了不少记号。
“晒参有讲究,不能暴晒,得阴干。切片要趁鲜切,厚薄均匀。磨粉更讲究,温度高了,药性就跑。”赵卫国指着书上的图,“这些,都得一点一点摸索。”
孙大爷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感慨。他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肯钻、这么有远见的后生。屯里别人家种参,顶多想着挖了卖钱,可赵卫国想的是种、收、加工一条龙,把价值榨干。
“你有这个心,事儿准能成。”孙大爷磕磕烟袋,“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参价有起伏。年头好,大家都种,价就跌;年头不好,参少,价就涨。你得有个准备。”
“我明白。”赵卫国说,“所以我不光种参,还种天麻、五味子,搞林蛙养殖、野猪杂交。东方不亮西方亮,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这话说到了孙大爷心坎里。老爷子点点头,没再多说。
晌午,张小梅送饭来了。竹篮里装着苞米面饼子,咸鸭蛋,还有一小罐酱焖小河鱼。见孙大爷在,又折回去多拿了一份。
三人就在窝棚里吃饭。黑豹得了一块饼子,趴在旁边慢慢啃。
“小梅,加工坊那边咋样?”赵卫国问。
“还行。”张小梅说,“这个月接了省城百货大楼的订单,要五百斤精装榛子,三百斤松子。工人们加班加点,月底能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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