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天,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都记得清楚。不是因为这天的腊八粥,而是因为赵家从省城拉回来的那几台“铁疙瘩”。
卡车是中午到的,轰隆隆开进屯时,正赶上大伙儿吃晌午饭。听见动静,家家户户都有人撂下碗筷跑出来看。那卡车是辆老解放,绿色的车身上溅满了泥点子,后斗用苦布盖得严严实实。
车停在屯东头加工坊的空地上。赵卫国从副驾驶跳下来,脸冻得通红,眉毛上都是白霜。王猛从另一边下来,跺着脚嚷嚷:“可算到了!这一路,骨头架子都颠散了!”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师傅,姓周,也跟着跳下车,掏出烟点上一根:“赵老板,你这地方可够偏的。再往山里走,车都开不进去了。”
“辛苦周师傅了。”赵卫国递过一盒没开封的“大前门”,“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不了不了,还得赶回去。”周师傅摆摆手,招呼跟车的两个装卸工,“来,抓紧卸车!”
苦布一掀,围观的村民都“嚯”了一声。只见车斗里躺着三个大木箱,用麻绳固定着。最小的也有八仙桌那么大,最大的那个像口棺材,沉甸甸的。
“这啥玩意儿?”
“听说是筛榛子的机器!”
“机器?铁家伙能筛榛子?扯犊子吧?”
大伙儿议论纷纷。孙大爷背着手凑近了看,眯着眼打量木箱上的字:“振……动……筛。这字儿念啥?”
“振动筛,大爷。”赵卫国解释道,“就是用电带着筛网晃悠,把榛子按大小筛出来。”
“用电?”旁边有人惊呼,“那得费多少电钱?”
正说着,李铁柱带着十几个青壮劳力过来了。都是屯里的壮小伙,赵卫国提前打过招呼,每人一天给两块钱,管饭。
“卫国哥,咋干?”李铁柱搓着手问。
“先卸车。”赵卫国指挥着,“小心点,这玩意儿金贵,磕碰了不好使。”
卸车是个力气活。没有吊车,全靠人力。用撬棍把木箱一点一点挪到车尾,底下垫上圆木当滚杠,十几个人喊着号子往下推。
“一二——嘿呦!”
“慢点慢点!往左偏了!”
“加把劲——走你!”
木箱落地,“咚”的一声,震得地皮都颤。看热闹的小孩吓得往后跳,大人们却往前凑,想看看里头到底啥样。
拆箱更有看头。撬开木板,里头是厚厚的稻草填充物。扒开稻草,才露出机器的真容——振动筛是个铁架子,刷着绿漆,上头三层筛网跟抽屉似的;烘干箱像个大铁柜,门上还有块玻璃窗;包装机最简单,就是个铁台子,上头有个把手。
“就这?”有人失望了,“俺还以为是多玄乎的东西呢。”
赵卫国不解释,招呼周师傅:“周师傅,麻烦您给安装调试一下?”
“行。”周师傅掐灭烟头,从工具箱里掏出扳手、螺丝刀,“不过咱得说好,安装调试完,机器能正常运转,我的活儿就算完。往后有啥毛病,得你们自己找人修。”
“成。”赵卫国点头。
安装从振动筛开始。周师傅指挥着,把机器抬进已经盖好顶棚的加工坊主屋。地面是用水泥抹过的,平整。接着是接电——这活儿得电工来。屯里没有正经电工,赵卫国提前从公社请了个姓王的电工师傅,这会儿也到了。
王电工五十来岁,话不多,背着个帆布工具包。他看了看机器铭牌:“三相电,功率三点五千瓦。你们这电线得重新拉,现有的线细,带不动。”
“那就拉。”赵卫国毫不犹豫。
新的电线从屯里变压器扯过来,拇指粗,架在木头杆子上。看热闹的村民又议论开了:
“我的天,专门拉条线!”
“这得花多少钱?”
“赵家小子是真下本钱啊……”
王电工干活麻利,接电箱、装闸刀、排线路,一下午工夫,电通了。合上闸刀的瞬间,加工坊里的电灯“唰”地亮了,比煤油灯亮堂十倍。
“通电了通电了!”小孩们兴奋地喊。
周师傅开始调试机器。振动筛接上电源,一按开关,“嗡”的一声,整个铁架子开始有规律地振动,筛网“哗啦啦”响。他抓了把赵卫国准备好的榛子倒进最上层筛网,只见榛子随着振动往前滚,大的留在上层,中等掉到中层,最小的漏到下层——分得清清楚楚。
“神了!”李铁柱眼睛瞪得老大,“这比咱人工挑快多了!”
围观的人也都服气了。刚才说“扯犊子”的那位,这会儿凑到最前头,看得眼都不眨。
接着调试烘干箱。这东西更复杂,得控制温度。周师傅把温度计调好,放进箱里,通电预热。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头的电热丝慢慢变红。
“温度不能太高,五十度左右正好。”周师傅说,“高了就把山货烘焦了,低了干不透。你们得有人专门看着温度计。”
赵卫国点点头,让张小梅记下来。
最后是包装机。这玩意儿简单,就是手动操作。把塑料袋放在模具上,装上干货,手压把手,电热丝就把袋口封住了。周师傅演示了几遍,封口平整,不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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