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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委大院出来,陆远感觉像是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舞台剧。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但角色的余温还在。他坐在返回青阳镇的班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他的思绪却在飞速前进。
刘振华的那场“敲打”,与其说是敲打,不如说是一次精心编排的“选角”。他这位导演,亲自下场,试图将陆远这个意外走红的“男一号”按下去,把他的侄子刘伟扶上台。
“叔叔,方案我改好了。”
陆远回味着刘伟那句看似不经意的称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哪里是汇报工作,这分明是在宣示主权,是在他这个“外人”面前,不动声色地划下了一条名为“血缘”的楚河汉界。
回到青阳镇政府,陆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没有急着去琢磨如何应对刘振华的后续手段,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县长交办的任务中去。
那份关于“青阳模式”的详细材料,必须做得尽善尽美。
他很清楚,刘振华是一座山,但县长是另一座山。在两座大山之间,他这棵小树想要不被挤压致死,就必须把根深深扎进更有利于自己生长的那片土壤里。县长把他推到省里,是保护,更是投资。他必须拿出让投资人满意的回报。
一连几天,青阳镇政府大院里的人都发现,那位风头正劲的陆副镇长,好像变了个人。他不再频繁下乡,也不再搞什么新奇的活动,每天就是办公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一堆材料里,像个老学究。
风言风语,很快就在县里传开了。
县政府的食堂里,午饭时间,几个不同科局的干部凑在一桌,低声交换着最新的“情报”。
“听说了吗?青阳镇那个陆远,被刘副书记敲打了一顿,老实了。”一个消息灵通的科员神秘兮兮地说。
“何止是老实了,我听组织部的哥们说,他第二天就跑去给刘书记做检讨,姿态低得不行,就差写血书了。”
“我就说嘛,年轻人,飞得越高,摔得越惨。没根基,全靠运气和投机取巧,能走多远?你看人家安平镇的刘镇长,那才叫稳。听说最近又拉来一笔大投资,那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这下好了,县里年轻干部里的标杆,又回到正道上来了。”
这些议论,像风一样,或多或少地会飘进周海东的耳朵里。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比谁都清楚,陆远那小子,不是一头被敲了一棍子就蔫了的牛,他是一只懂得暂时收起爪牙,等待时机的狼。
然而,周海东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决心和手段。
就在陆远即将完成那份报告的时候,一场真正的风暴,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酝酿。
县纪委。
信访举报中心的主任老钱,像往常一样,处理着一天的信件。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或是反映某些干部工作作风问题的陈词滥调。他看得有些意兴阑珊,直到一封牛皮纸信封出现在他手里。
信封很普通,没有任何寄信人信息,只在正面用打印体写着“县纪委钱主任亲启”几个字。
老钱撕开封口,抽出一张A4纸。
信的内容,也是打印的。没有激烈的言辞,没有谩骂和攻击,通篇语气客观冷静,像一份调查报告。
“尊敬的纪委领导:”
“我们是关心青阳镇发展的一群普通干部群众。近日,陆远同志在解决西瓜滞销问题上的创新举措,我们深感钦佩。但其此前在红旗村扶贫项目中的一些操作,却让我们心存疑虑,本着对D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特向组织反映……”
老钱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红旗村,陆远,这可是县里乃至市里都挂了号的正面典型。
他继续往下看。
信中详细列出了几个“疑点”:
第一,红旗村引水渠项目,总投资上百万,资金主要来源于企业捐赠。信中质疑,这笔巨额资金从对接到入账,整个过程是否完全透明?有没有经过镇政府的集体决议和财政监督?
第二,引水渠的施工方,是如何确定的?信中暗示,当时为了赶工期,并未经过公开招标,而是由陆远个人指定。这其中,是否存在利益输送的可能?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一点。信中提到,陆远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在项目期间,曾多次单独与企业老板、施工方负责人会面。而且,有人看到陆远在项目结束后,手腕上多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表。信中并未直接指控,只是用疑问的语气写道:“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副镇长,其正常收入,是否足以支撑如此高昂的消费?”
字字诛心。
这封信写得极有水平。它不捏造事实,而是将一些真实存在的情况,进行巧妙地扭曲和引导。比如,资金确实是企业捐赠,施工方确实因为时间紧迫没有走繁琐的招标流程。这些在当时都是为了尽快解决问题的权宜之计,可在有心人的笔下,就变成了程序不当、暗箱操作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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