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红旗村迎来了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天。
引水渠的开工仪式,被定在了村口那片最开阔的空地上。说是仪式,其实简陋得很,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桌,后面挂着一条用红纸黑字写的横幅——“热烈庆祝红旗村引水渠项目顺利开工”,就算是主席台了。
但村民们的热情,却足以将这份简陋渲染得无比盛大。
天还没亮,家家户户就都起了床。男人们换上了压箱底的干净衣裳,女人们则忙着扫地、洒水,将村里那条唯一的土路打扫得干干净净。孩子们穿梭在人群中,脸上的笑容比过年时拿到压岁钱还要灿烂。
整个村子,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喜悦。
上午九点,镇长周海东亲自带着镇里的几个主要干部,以及县水利局和宣传部的代表,乘着几辆小车,颠簸着来到了村口。
车刚停稳,周海东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只见村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全村老少,除了实在走不动道的,几乎都来了。他们没有喧哗,也没有口号,只是静静地站着,用一种混杂着期待、激动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个人。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对希望的迎接。
周海东在官场多年,参加过的奠基、开工仪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见过各种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的场面,但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这样,被一群沉默的庄稼汉,用最原始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热。
“周镇长,这……这阵仗……”县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跟在后面,看着这场景,也有些咋舌。
周海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感慨,对身边的陆远低声说:“小陆,你这次,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又亲手给补上了啊。”
陆远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他知道,今天这个仪式,主角不是他,也不是周镇长,而是红旗村全体村民。
仪式很简单,没有繁琐的流程。周海东作为镇里的最高领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高度赞扬了陆远同志深入基层、敢于担当的工作作风,也对宏盛集团的慷慨捐助表示了感谢,最后更是展望了红旗村美好的未来。
他的话,引来了村民们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县水利局的代表也从技术角度,说明了这条水渠的重要性和科学性,表示会全力提供技术支持。
一切都按部就班,气氛热烈而祥和。
最后,按照流程,该由村民代表发言。村长老刘头,作为代表,颤巍巍地走上了那个简陋的主席台。
他手里捏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那是他孙子连夜帮他写的发言稿。可他站到桌子前,低头看了一眼,却又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揣进了兜里。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一张张熟悉而激动的脸庞,又看了一眼坐在主席台上的周镇长和陆远,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各位领导,各位乡亲……”
老刘头一开口,声音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俺……俺是个粗人,不会说啥好听话。那纸上的字,俺也记不住。俺就想说几句心里话。”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全身的力气。
“俺们红旗村,穷了几代人,苦了几代人。为啥?就为了一口水!俺爷爷那时候,就盼着能从山上引一股水下来。俺爹那时候,也盼着。盼到他们入土了,都没盼来。到了俺这一辈,俺也盼。俺以为,俺也跟俺爹和俺爷一样,得带着这个念想进棺材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台下的许多老人,也跟着悄悄抹起了眼泪。
“这些年,政府没少派干部来。来了,看了,记了,然后就走了。俺们也习惯了,不抱啥希望了。俺们觉得,俺们红旗村,就是个被老天爷给忘了的旮旯。”
他的目光,转向了陆远。
“直到陆镇长来了。”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陆远的身上。陆远正襟危坐,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刚来的时候,俺不信他。俺们村里人,都不信他。俺们给他吃闭门羹,说难听话,觉得他跟以前那些干部一样,待不了几天就得拍拍屁股走人。”
老刘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可俺们想错了。他没走。他一个人,跑到县里,跑到城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俺们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俺们只知道,他把俺们几代人都没盼来的东西,给俺们盼来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满脸通红。
“一百五十万啊!乡亲们!那不是纸,是能给咱引来救命水的真金白银!陆镇长,他给咱弄来了!”
“好!”
台下不知谁吼了一声,随即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响起,经久不息。
周海东和几位县里的干部都含笑鼓掌,看着陆远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收尾。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掌声渐渐平息,老刘头却没有结束发言的意思。他突然从主席台后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径直朝着陆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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