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五十,县城最气派的鸿运酒楼。
二楼的“牡丹”包厢里,李爱民端坐在红木圆桌的主位上,心情相当不错。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儒将风范。
陆远则像个跟班,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开水给李爱民烫了一遍碗筷,又亲自拆开一包昂贵的软中华,恭恭敬敬地递到李爱民嘴边,用防风打火机“啪”地一声点上。
“主任,您尝尝这儿的茶,雨前龙井,听说是老板特意从杭州弄来的。”陆远满脸堆笑,热情得恰到好处,既显殷勤,又不至于谄媚得令人反感。
“嗯,不错。”李爱民吸了一口烟,惬意地吐出一串烟圈,眯着眼睛打量着包厢里富丽堂皇的装潢。
他对陆远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个年轻人,虽然愣是愣了点,但胜在听话,而且上道。自己不过是稍加点拨,他就立刻把场面安排得如此妥帖,这让李爱民觉得自己这个“导师”当得很有水平。
他已经想好了今晚的剧本。先由陆远这个愣头青开场,自己则扮演一个公正无私、体恤下情的镇领导,先压一压那个包工头的气焰,再适时地抛出“困难补助”这个橄榄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只要今晚把王家的事彻底摆平,那份悬了二十年的案子,就能永远地埋进故纸堆里。他李爱民,将再无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他看向陆远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这小子,是颗好用的棋子。等这件事办完了,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他点甜头,让他以后更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办事。
就在这时,包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金链子的壮汉,大马金刀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将浑身的肌肉绷得像要炸开,手臂上纹着一条过肩龙,张牙舞爪,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常年在工地上发号施令的煞气。
来人正是王小军。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个染着黄毛,一个剃着光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王小军进门后,目光在包厢里一扫,直接落在了李爱民身上,嘴角一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压根没看旁边的陆远,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一把锃亮的奥迪车钥匙往桌上重重一拍。
“哪位是李主任啊?”他翘着二郎腿,抖着脚,语气像是审问犯人。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爱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预想过对方会很嚣张,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给面子。他好歹也是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折辱过。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刚要发作,陆远立刻像个受惊的兔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王哥!王哥您来了!”陆远满脸是笑,快步迎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烟,双手递过去,“王哥,路上辛苦了。这位就是我们党政办的李主任,是我们镇里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这次特意为了您父亲的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跟您沟通。”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活脱脱一个被黑社会大哥吓破了胆的小跟班。
王小军斜睨了他一眼,没接他的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德高望重?二十年都没解决的事,现在想起来了?早干嘛去了?”
陆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李爱民。
李爱民心中的火气,在看到陆远这副窝囊样之后,反倒消了三分。他觉得,有这么一个“软柿子”在旁边衬托,更能凸显出自己的沉稳和气度。
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领导的架子,对着王小军淡淡地开口:“王老板,是吧?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以前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我们今天不谈对错,只谈怎么向前看。”
他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官腔十足,既没低头,也没示弱。
“向前看?”王小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爹的腿瘸了二十年,你们镇政府一句话就想让我向前看?李主任,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陆远赶紧打圆场:“哎呀,王哥,李主任不是那个意思。咱们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聊,好不好?服务员,上菜!上酒!”
随着陆远一声吆喝,早就等在门外的服务员鱼贯而入,很快,一桌丰盛的酒菜就摆满了桌面。茅台的酱香,与菜肴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陆远亲自打开一瓶茅台,先是毕恭毕敬地给李爱民满上,然后又走到王小军身边,点头哈腰地给他倒酒。
“王哥,今天这顿饭,算我给您赔罪。我刚来镇里,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担待。这第一杯,我先干为敬!”陆远端起满满一杯白酒,仰头就灌了下去,喝完还把杯口朝下亮了亮,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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