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阴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陆远靠着冰冷的铁皮档案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缓缓合上了那份记录着惊天秘密的会议纪要,动作轻柔,仿佛那泛黄的纸张有千斤重。
轰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所有的线索,在看到“李爱民”那个签名的一刻,被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那个每天对他笑脸相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年轻人有热情是好事”的李主任。
那个在他接下烫手山芋后,露出“欣慰”笑容的李主任。
那个被王大爷形容为“嘴甜”、“斯斯文文”、“多好的一个后生”的李主任。
原来,他才是那条隐藏在最深处的、最毒的蛇!
二十年前,他为了向上爬,主动为领导的贪腐行为出谋划策,递上了那把最关键的“刀子”。他用一个“修缮围墙”的由头,巧妙地为领导们侵吞补偿款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为自己赢得了上位的投名状。
而王长贵那份悬置了二十年的信访案,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因为那份案卷的存在,就意味着当年那场肮脏的交易,随时有被翻出来的可能。
所以,他今天才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
他不是要看自己笑话那么简单。
他是想借自己这个“热血愣头青”的手,用一种看似“解决问题”的方式,去彻底抹掉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
如果自己失败了,被老访户折磨得焦头烂额,那正好证明这个案子是个死结,以后谁也别想再翻;如果自己万一“成功”了,用一笔小钱打发了王长贵,那更是釜底抽薪,让这桩陈年旧案彻底尘封!
无论哪种结果,他李爱民,都是最终的赢家。
好一招一石二鸟,好一个借刀杀人!
陆远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随即,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升腾而起。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办公室政治的陷阱,一场庸俗的权力排挤游戏。现在看来,这潭水的深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穿小鞋”了,这是在利用他,去掩盖一桩足以让当事人万劫不复的罪行!
他,陆远,成了别人擦屁股的纸。
而且是那种用完就要立刻丢进火里烧掉,不留一丝痕迹的纸。
陆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档案室里浑浊的空气。那股霉味,此刻闻起来,竟像是陈年罪恶腐烂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震惊和怒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将那份会议纪要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又从旁边抽了几份毫不相干的、关于当年计划生育工作的旧文件拿在手里,这才转身,推开了档案室沉重的木门。
走廊外的光线有些刺眼,陆远微微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迅速切换。那股子愣头青的“热血”和“迷茫”再次浮现,甚至比之前更甚几分,多了一丝被海量无用信息冲击后的呆滞和疲惫。
他抱着那几份牛皮纸袋,像个梦游的人一样,慢吞吞地晃回了党政办。
办公室里,气氛一如往常。
李爱民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赵卫国在电脑上玩着蜘蛛纸牌,钱凤霞对着小镜子描眉,孙涛和吴刚则在用微信聊着天,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偷笑。
见陆远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哟,陆大研究员回来了?”赵卫国阴阳怪气地开口,引得孙涛和吴刚一阵窃笑。
李爱民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用他那惯有的温和语气问道:“小陆,怎么样啊?在档案室待了一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关爱”和“期待”,仿佛真的在关心一个后辈的成长。
陆远看着他那张慈祥和蔼的脸,心中冷笑。
影帝,这才是真正的影帝。自己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实习生。
“主任……”陆远把手里的档案袋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挫败和困惑。
“收获……太大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我感觉我不是在看档案,我是在考古。我把二十年前的报纸都合订本都翻出来了,您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钱凤霞来了兴趣,停下了手里的眉笔。
陆远一脸严肃地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复印的报纸,指着上面的一个角落,神情激动:“我发现,二十年前咱们镇上粮站卖的猪肉,才一块五一斤!你说这二十年,物价涨了多少倍!”
“噗——”
孙涛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直接化作一道水箭,喷得对面的吴刚一脸都是。
整个办公室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的天,小陆,你可真是个人才!”赵卫国笑得拍着大腿,“让你去查案子,你跑去研究二十年前的猪肉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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