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民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所有人心中的惊涛。
“信访办的烂摊子?”
这几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让原本还在低头假装忙碌的赵卫国、钱凤霞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耳朵悄悄竖了起来。他们的眼角余光,像几条看不见的丝线,齐刷刷地缠绕在了陆远身上。那目光里,有惊愕,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期待。
整个青山镇,谁不知道信访办那些积压的陈年旧案是什么?那不是案卷,那是地雷阵,是火山口,是历任领导都绕着走的无底深坑。每一个卷宗背后,都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要么是得罪人的事,要么是根本解决不了的事。谁碰,谁倒霉。
陆远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在听到这句话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清,又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重任”给砸懵了。
看到他这副表情,李爱民心中那点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他靠在椅背上,用一种长辈提携后进的语气,循循善诱地说道:“小陆啊,我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但是,年轻人嘛,不能总是在端茶倒水、复印文件上找价值。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要敢于挑重担,啃硬骨头!这样,领导才能看到你的能力,才能真正地认可你。”
他特意在“领导”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不经意地朝镇长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周镇长刚来,正是要看我们干部表现的时候。你把这件事办好了,不仅是在帮我分忧,更是在向镇领导证明,你这个副主任,是能打硬仗、能成大事的!这是个机会,懂吗?”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冠冕堂皇,何等的语重心长。既是给你压担子,又是给你画大饼,还把新镇长周海东这张虎皮给拉了过来。言下之意,这是镇长对你的考验,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干砸了,是你能力不行;干好了……呵呵,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赵卫国已经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头扎进那些“老访户”的汪洋大海里,被口水和唾沫淹死的可悲下场。
钱凤霞则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这哪里是机会,这分明是往火坑里推你。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陆远的反应。他们猜测,他可能会找借口推脱,可能会面露难色,甚至可能会愚蠢地直接拒绝。无论哪一种,都将坐实他“无能”的标签,让他在这党政办里,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然而,陆远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短暂的“懵圈”之后,他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被委以重任的激动,是得到领导信任的感激,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近乎“愚蠢”的兴奋。
“谢谢主任!真的!太谢谢您了!”
陆远一个箭步冲到李爱民的办公桌前,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我……我正愁着怎么才能尽快熟悉镇里的情况,怎么才能为领导分忧呢!您真是我的指路明灯啊!这些案卷,不就是了解咱们青山镇历史遗留问题最好的教科书吗?我保证,一定把它们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辜负您和镇领导的期望!”
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表白”,把李爱民都给说得愣住了。
准备好的一肚子用来说服、施压的话,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精心设计了陷阱的猎人,结果猎物不仅没躲,反而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自己钻进了笼子,还一个劲儿地感谢你给它提供了这么一个温暖的家。
这种感觉,荒诞至极。
“咳咳……”李爱民干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好,有这个态度就好!有干劲,有冲劲,这才是我们年轻干部该有的样子嘛!”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塑料标签,用一种郑重其事的姿态,将它放在了桌上。
“喏,这就是那个柜子的钥匙。小陆啊,这副担子,今天就正式交给你了。”
那把钥匙,在所有人眼中,都重若千钧,仿佛连着一个巨大的麻烦漩涡。
陆远却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了那把钥匙,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通往锦绣前程的金符。
“请主任放心!”他立正站好,对着李爱民,也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郑重其事地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赵卫国和孙涛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信息:这小子,是个纯种的傻子,鉴定完毕。
陆远拿着钥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到了墙角那个被遗忘的铁皮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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