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接过那个普普通通的牛皮纸信封,入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几页纸。
“什么人给的?”他随口问道。
“说不好,”钱学明努力回忆着,“就是个普通人,看着挺老实的,个子不高,有点黑,把信塞给我扭头就钻人群里不见了。我看他紧张得手都在抖,就答应了。”
陆远点点头,没太在意。这种信他最近收了不少,大多是反映些家长里短、邻里纠纷,或是想走后门安排工作的。他将信封随手夹进腋下的文件里,和钱学明并肩走出礼堂。
外面的阳光正好,驱散了会场里略显沉闷的空气。一群群干部三三两两地散去,不少人看到陆远,都隔着老远就热情地笑着点头致意,眼神里带着敬畏和好奇。
“区长,您今天这手,真是……真是神来之笔!”钱学明跟在旁边,兴奋的劲儿还没过去,他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您是没看见,您在台上讲的时候,孙书记那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跟川剧变脸似的!您说您怎么想出来的?‘挥泪斩马谡’、‘大义灭亲’,啧啧,这词用的,杀人不见血啊!”
“以后别叫我区长,叫我陆远或者小陆就行。”陆远笑了笑,纠正了他的称呼。
“那哪儿行!”钱学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规矩不能乱。您现在就是我们东林区的主心骨!”
陆远不置可否。他知道,今天这场“表演”之后,孙德海在东林区的威信已经彻底崩塌。自己虽然名义上还是代区长,但实际上,这片地盘的话语权,已经悄然易主。
胜利的滋味确实不错,但陆远心里却没什么波澜。扳倒孙德海,只是清除了一个障碍,是为了更好地做事。这就像一出大戏,演完了,就该落幕,准备下一场了。
回到区政府的办公室,陆远脱下外套,给自己泡了杯茶。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靠在椅子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的牛皮纸信封,他这才想起来。
他拿起信封,撕开封口。
里面是三张信纸,是那种学生常用的方格作文本纸,折叠得整整齐齐。
展开信纸,一股清秀却又带着颤抖的字迹映入眼帘。纸页上,有几处明显的褶皱和淡淡的水痕,像是被眼泪浸透过。
【尊敬的陆区长:】
【请原谅我用这种冒昧的方式给您写信。我叫林小雅,是东林一中的一名高三学生。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您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们家住在西寨。半个月前,我妈妈……我妈妈被村里的一个叫‘龙哥’的人抓走了。他们说我爸爸在他们的赌场里欠了钱,要把我妈妈抓去‘抵债’。我爸爸跪在地上求他们,被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
【我去找过他们好几次,想把我妈妈要回来。那个‘龙哥’……他……他当着我的面,让我妈妈跪在地上给他倒酒。他还笑着对我说,如果我愿意陪他‘玩玩’,他或许可以考虑放了我妈妈。】
【陆区-长,我好害怕。我每天放学都不敢直接回家,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前天晚上,有两个喝醉的混混堵住我,想把我拖进巷子里,我用书包拼命砸他们才跑掉。】
【我报过警,去过我们区的派出所。可是接警的叔叔听我说我是西寨的,又听说了‘龙哥’的名字,就只是记了一下,让我回去等消息,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我们楼下的张大爷,只是因为不小心撞了龙哥的马仔一下,就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人管。】
【陆区长,西寨就像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龙哥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所有人都怕他,没有人敢反抗。】
【我从新闻上看到了您,看到了您处理纺织路拆迁的事情。大家都说您是一个好官,是一个敢为老百姓做主的好官。我不知道这封信您能不能看到,我也不知道您会不会管我们。但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如果连您都不管,我和我妈妈,就真的只能死路一条了。】
【求求您,救救我妈妈。】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名字:林小雅。】
【后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详细的地址。】
陆远脸上的那丝轻松惬意,在看到信的第一段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他读完整封信,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刚才在表彰大会上,那种运筹帷幄、戏耍对手于股掌之间的胜利快感,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冰冷的愤怒。
他以为自己拿下了纺织路,拔掉了孙德海这颗钉子,就是为东林区立下了大功。他还在为自己那场精彩的“表演”而感到一丝得意。
可这封信,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原来,就在他于灯火辉煌的礼堂里,玩弄着权术和人心的时候,在同一个东林区,就在离他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西寨的角落,正上演着如此触目惊心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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