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黄符飘落在地,裂口朝上,像一张无声启齿的嘴。
我没有去捡。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压,识海中的镇魂令缓缓浮起,如古镜悬于深潭。刚才那一瞬的断裂,并非风动,也不是兽扰——是某种力量从外部擦过符纸边缘,像是试探,又像是标记。
我闭了眼。
不是为了调息,而是为了回溯。前夜追溯暗卫记忆的画面在识海中重演:南宫景澄跪在密室,血滴入玉佩,符文亮起的刹那,一股极细微的反向牵引力曾掠过我的神识。当时只当是对方设下的禁制残余,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个“回应”。
镇魂令能追溯亡魂残留的记忆,但代价是什么?
我在心中推演。净灵火自识海深处燃起,沿着记忆流逆向梳理,将那一段追溯过程拆解成三部分:启动、渗透、提取。每一步都伴随着魂力的消耗,而反馈来的,除了画面,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悟性增幅——就像饮一口清泉,润喉之后,思绪更明。
测算结果浮现:完整追溯一段清醒神识,需耗费约三成净灵火储备。若对象神识强韧或设有防护,则消耗翻倍。而一旦失败,反噬会直接冲击识海核心。
这能力不能滥用。
但我必须再试一次。
睁开眼时,目光落在紫袍老者身上。他正坐在东侧石墩上,低头擦拭一把旧剑,动作缓慢却坚定。火光映在他脸上,皱纹里藏着未散的悲意。昨夜他说起师兄背叛时的眼神,不似伪装。可越是沉稳的人,越可能藏得更深。
他是团队中最关键的一环。懂禁制,通阵法,若他心有异志,我们连入口都进不去。
我缓缓起身,走向篝火堆旁一块焦黑的木炭。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拨弄余烬。灰里还带着一丝阴气,是昨夜林中游荡的怨念残渣。正好。
镇魂令再度浮现,这一次,我不再主动出击,而是让它如呼吸般吞吐识海外的微弱阴气,将自己的气息彻底隐入这片混乱的魂场之中。然后,一缕极细的净灵火丝线从识海延伸而出,顺着地面泥土的缝隙,悄然滑向紫袍老者脚下。
他的玉佩垂在腰间,泛着温润青光,那是师门护魂禁制的痕迹。若是强行侵入,必被察觉。
所以我没碰玉佩。
我等他回忆。
人总会不自觉地回想最近的情绪波动。只要他心中闪过一丝与过去有关的画面,哪怕只是念头一闪,镇魂令就能捕捉到那缕神识涟漪。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黑袍除鬼师在西北角修补符袋,手指比昨夜有力了许多。他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复杂,却不再闪躲。
终于——
紫袍老者的呼吸微微一顿。
就是现在。
净灵火丝线瞬间穿过泥土,绕开玉佩屏障,贴着他脚边的落叶渗入地下,再顺着他的鞋底纹路悄然攀附上去,最终触碰到他脚踝处一道陈年伤疤。那里曾被怨气灼伤,留下了一点神识烙印,正是最好的切入点。
识海中,画面浮现。
一片荒坡,七座坟茔并列排开。天色阴沉,香火缭绕。紫袍老者独自跪在碑前,手中捧着一碗清水,里面漂浮着七片白纸剪成的小人。他低声念着名字:“林远舟……周承恩……沈秋寒……”
每一个名字落下,他额头就重重磕一次地。
最后,他抬起头,望着远处幽奇之森的方向,声音沙哑:“师兄,你走错路了。我没能拦住你当年,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踏出那一步。”
画面戛然而止。
我收回净灵火丝线,缓缓睁眼。
眸底金芒一闪而逝,镇魂令归于平静。
他是真的。
不只是忠于任务,更是背负着无法放下的债。这样的人不会背叛,除非他已经放弃活着赎罪。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轻声问:“前辈祭的那些人……叫什么名字?”
他抬眼看向我,眼中有一瞬的惊愕,随即化为释然。“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我说,“在火堆的灰里,有他们的影子。”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将七个名字重新说了一遍。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符,咬破指尖,以血默写其名,然后投入尚未熄灭的篝火。
火焰猛地跳了一下,映出七道模糊的轮廓,转瞬即逝。
“他们没被遗忘。”我说,“我们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活人,也是为了他们。”
紫袍老者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最终用力握紧,低声道:“谢谢你。”
我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向黑袍除鬼师。
他还坐在原地,手里捏着一张新绘的黄符,指节泛白。见我走近,他下意识地缩了下手,像是怕我把符拿走。
“你觉得我能信吗?”我问他。
他愣住,嘴唇动了动:“我……我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最怕的是什么?”我蹲下来,与他平视。
“我怕我死了,孩子以后问起爹,别人会说,那是个逃兵。”他声音发颤,“我也怕……我信错了人,害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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