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森冷的寒芒,在我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化作了一道撕裂天地的闪电。
丈八蛇矛,这柄在史书和演义中饱饮了无数英雄血的凶器,此刻正携着张飞那纯粹而狂暴的怒火,朝着我的面门,笔直地,毫无花巧地,刺了过来。
风。
我甚至能感觉到矛尖破开空气时,带起的锐利罡风,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皮肤生疼。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一个诡异的长度。
我看到了张飞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虬结的胡须像钢针一般根根倒竖,环眼中喷射出的,是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我听到了他喉咙深处滚动的、野兽般的咆哮。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杂着汗水、烈酒与铁锈的味道。
死亡,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冰冷,迅速,且不讲道理。
我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谋,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历史知识,在这一矛面前,都化作了齑粉。我那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心脏,被这股原始而野蛮的力量,彻底碾碎了。
我没有闭眼。
不是因为我有多勇敢,而是因为我已经被吓得连闭眼的本能都失去了。我像一只被钉在原地的标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点死亡的寒星,在我的视野中,无限放大。
就在那矛尖距离我的眉心,只剩下不足三寸,那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我的灵魂都冻结之时——
“住手!”
一声断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的耳边轰然炸响!
这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这间偏厅凝固的空气上。
“嗡——”
那柄一往无前的丈八蛇矛,在距离我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矛尖,在剧烈地、疯狂地颤抖着,发出一阵阵 嗡鸣。那积蓄了张飞全身怒火的恐怖力量,被硬生生地锁死在了这方寸之间,却又无法完全消弭,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宣泄着它的不甘。
一滴冷汗,从我的额角滑落,顺着我的鼻梁,滴落下来,正好砸在那颤抖的矛尖上。
“啪嗒。”
声音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暮鼓晨钟。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恢复了流动。
我猛地向后一缩,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如果不是还坐着,我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瘫软在地。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胸腔因为剧烈的起伏而隐隐作痛。
活下来了……
我还活着。
张飞没有看我,他那张铁青色的脸转向了上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环眼,此刻充满了不解与委屈,甚至还有一丝被当众驳了面子的恼怒。
“大哥!”他咆哮着,声音里满是愤懑,“这小白脸当众辱俺是匹夫,你为何……”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刘备,站起来了。
他缓缓地从席位上站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某种特殊的节点上,让这间偏厅里狂暴而混乱的气场,渐渐平息下来。
他走到了张飞的身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我这个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的“幸存者”身上。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刘备。
他脸上那层温和的、疏离的、带着几分玩味的面具,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而真诚的神情。
他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欣喜与欣赏。
他的眼睛,那双一直让我感到深不可测、仿佛藏着无尽暗流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那光芒,像是拨开了重重迷雾,看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灯塔。
“翼德。”刘备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不得无礼。”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张飞那握着蛇矛、青筋毕露的手臂上。
“姜云先生,非是寻常人。”
刘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他的见识,对我们,大有裨益。”
这句话,像是一道敕令。
它不仅是对张飞说的,也是对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做出的一个宣告。
张飞那庞大的身躯,明显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大哥,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再发出声音。他眼中的杀意和怒火,虽然依旧燃烧着,却被刘备那只手,死死地压制了下去。他能感觉到,大哥不是在开玩笑。
而一直沉默如山、仿佛置身事外的关羽,此刻也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动作。
他那双完全睁开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刘“备,又缓缓地移到了我的身上。那目光,依旧如刀锋般锐利,但那份发自骨髓的傲慢,却悄然收敛了许多。他不再是神只俯瞰蝼蚁,而像是一头卧虎,在审视一个或许有资格进入他领地的,陌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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