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那句“一言难尽”如同一滴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了一片无声的噼啪作响。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我敲响丧钟。我惊骇地看着身旁的甄姬,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在这种时候,主动承认我们在说谎?这不是把我们俩直接架在火上烤吗?
糜夫人那双清冷的凤眼微微一眯,所有的锐利都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名为“兴趣”的东西。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甄姬,仿佛在说:“很好,我听着,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连一向温婉的甘夫人,此刻也收起了那份单纯的怜悯,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专注与探究。
完了。我心底一片冰凉。这下是彻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甄姬的脸上,没有丝毫我预想中的慌乱。她迎着两位夫人审视的目光,腰背挺得笔直,那份与生俱来的世家风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先是黯淡了一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回忆的薄雾,随即,又重新亮起,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静的力量。
“两位夫人有所不知,”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在摇晃的车厢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与家兄,确实并非寻常乡野之人。我们的家,也不在常山郡。”
我浑身一僵,差点没从坐垫上弹起来。疯了,这姑娘彻底疯了!她这是要干什么?自曝身份吗?
甄姬仿佛没有察觉到我那快要爆炸的惊恐,她继续用一种悠远而哀伤的语调,缓缓地编织着一个我闻所未闻的故事。
“我们的先祖,曾是前汉的一位名士,因看透了朝堂纷争,心灰意冷之下,便带着家人门生,隐居于太行山深处的一处幽谷之中,从此与世隔绝,不问世事。”
我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先祖?名士?隐居?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啊!
“家兄,便是这一代的传人。”甄姬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里的崇拜与骄傲,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看得我头皮发麻。“他自幼便跟随谷中长辈,读经史,习韬略,知天时,懂地利。只是……先辈们立下规矩,谷中之人,终生不得踏足凡尘俗世,以免被红尘浊气所染。”
对面的甘夫人已经听得入了神,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中满是惊奇与向往。而糜夫人,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微微挑起的眉梢,显示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精心打扮的木偶,而甄姬,就是那个提线的说书人。我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在我身上,贴上一层又一层金光闪闪的标签。
“那……你们又为何会出谷?”甘夫人忍不住追问道,她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点燃。
甄姬的眼眶,适时地红了一圈,一滴晶亮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悬在眼角,欲落未落。
“因为……天下大乱,黄巾蜂起,连我们那处世外桃源,也未能幸免。”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一群流寇无意中闯入了谷中,烧杀抢掠……谷中长辈们为了护我与兄长周全,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却也……尽数罹难。”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用衣袖轻轻拭了拭眼角,那份悲伤,真实得让我都差点信了。
我心里却在疯狂呐喊:大姐!我们是在山洞里躲黄巾军,不是从什么神仙谷里杀出来的啊!还有,什么叫“尽数罹nan”?你这是把我们全家都咒死了啊!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咯吱”声,和甄姬那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甘夫人已经完全被带入了这悲伤的氛围里,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甄姬的膝盖,柔声安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糜夫人看着我,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却少了几分咄咄逼人:“既然如此,那之前追杀你们的,又是何人?”
来了,戏肉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甄姬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毅与……不屑?
“是袁家的兵马。”她毫不避讳地说道,“袁家公子,在路上偶遇我兄妹,见家兄气度不凡,便起了招揽之心。可家兄谨遵先辈遗训,不愿涉足诸侯纷争,婉言谢绝了。谁知那袁家公子心胸狭隘,竟因妒生恨,恼羞成怒之下,便派兵追杀,欲将我兄长除之而后快。”
这番话,真假参半,却把因果关系完全颠倒了过来。明明是袁熙因为她而追杀我,现在却变成了因为嫉妒我的“才华”和“风骨”。我这个“麻烦”体质的锅,瞬间被她甩得干干净净,还顺便给我镀上了一层“高风亮节、不畏强权”的金身。
我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了。
“那……我听闻袁家兵马精锐,你们又是如何脱险的?”糜夫人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我想听听在她嘴里,我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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