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怨毒到不似人声的诅咒,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死死地钉在我的后心。我拉着甄宓,连滚带爬地绕过那块巨大的转角岩石,身后的惨叫与蜂鸣被岩壁阻隔,声音瞬间小了许多,却仿佛钻进了我的骨头里,嗡嗡作响。
求生的本能压榨着我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双腿的肌肉早已酸痛到麻木,全凭一股惯性在向前摆动。我们终于听到了那片水声的源头,是一道从崖壁上垂落下来的小型瀑布。水流不大,冲刷在下方的水潭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峡谷深处,竟如天籁。
瀑布的后面,水流的冲刷在岩壁上掏出了一个不大的凹陷,像一道天然的水帘洞,隐蔽而潮湿。
“就……就这里。”我喘着粗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一头扎进了水幕之中。
冰冷的水流兜头盖脸地浇下,瞬间带走了我身上仅存的一点热气,也浇熄了我脑子里那团因恐惧和荒诞而燃烧的混乱火焰。我浑身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洞里很暗,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我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汽和青苔的腥味。我背靠着湿滑冰冷的岩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片狭小空间里稀薄而潮湿的空气。肺部像个被撕裂的口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完了,我彻底废了。我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甄宓的情况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靠在另一侧的岩壁上,同样在剧烈地喘息,被水浸湿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洞里只有瀑布哗哗的冲刷声,和我们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气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像在放一场光怪陆离的走马灯。那个深不见底的兽坑,那块从天而降的巨石,那片如同黑色风暴般的蜂群……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
这真的是“逢凶化吉”吗?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我的命运。它不是在保护我,更像是在戏耍我。它把我扔进最绝望的境地,然后用一种最离谱、最荒诞的方式,把我捞出来,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种感觉,比直接面对刀山火海还要让人恐惧。因为它意味着,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失控了。我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在一个名为“命运”的舞台上,被迫表演着一出连剧本都没有的滑稽戏。
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混杂着无力与茫然,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下去。我感觉到一丝动静,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甄宓已经站了起来。她走到水潭边,掬起一捧清澈的潭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脸上的泥污。
然后,她又走了回来,在我身边蹲下。
她从自己那件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袖上,又撕下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浸湿了潭水,然后伸出手,想要为我擦拭脸上的血痕和污渍。
我下意识地想躲,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冰凉的湿布触碰到我脸上被划破的伤口时,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凉意。
我没有再动,任由她为我清理着。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洗去尘垢后,她的容颜在洞穴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美得让人窒息。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对劲。
如果说,在破庙初见时,她的眼神是发现神只的狂热与虔诚;在小镇逃亡时,是全然的信赖与依靠。那么此刻,她看着我的眼神,已经超越了这些。
那是一种……见证了神迹之后,望向神迹本身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了丝毫的怀疑,没有了丝毫的动摇,只剩下一种近乎于燃烧的、固执到可怕的信念。那火焰太炽热了,炽热到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看的不是我,不是姜云这个来自异世的、只想躺平的咸鱼灵魂。她看的,是透过我的皮囊,看到了她所认定的、那个名为“天命”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种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比被那四个斥候用刀指着还要难受。
“云公子……”她终于开口,声音在水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意味,“您都看到了吗?”
我没吭声,只是看着她。
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与其说是在对我讲,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她已经确认了无数遍的事实。
“那陷坑,那滚石,那蜂群……”她每说一样,眼中的光芒就更盛一分,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这便是天命!是这方天地,在为您扫清障碍!连山川草木,都在为您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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