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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洗刷着丞相府的亭台楼阁,也洗刷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
从后园小亭走出来时,刘备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还残留着方才那濒死般的寒意。曹操最后的朗声大笑,在他听来,与那惊雷无异,都是催命的符咒,只是一个落下了,一个悬停了。
我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地跟在他身侧,遮住了大半的风雨。伞下的空间很小,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也能闻到他身上被冷汗浸湿后,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淡淡咸味。
一路无话。
来时杀机四伏,回去时,那些甲士依旧立在雨中,目光却已不复之前的锐利,多了一丝松弛,甚至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能与丞相煮酒清谈,又能被一声雷吓得魂不附体的皇叔。
这种目光,比刀剑更让人心安。
直到马车缓缓驶出丞相府那朱红色的高大门楣,回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长街上,刘备才像是终于活了过来,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在湿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整个人都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瘫软下来。
“子安,”他没有睁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刘备这条命,今日算是你第二次捡回来的。”
我将油纸伞收起,雨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地落在车板上。
“主公言重了。是天公作美,也是主公临危不乱,应对得当。”
“天公作美?”刘备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缓缓睁开眼,那双仁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后怕与庆幸,“若无你那声‘惊雷’,我此刻怕是已成了曹操的下酒菜。子安,你不必瞒我,那雷声……是你弄出来的吧?”
他虽然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但那雷声响起的时机太过匪夷所思,巧合得近乎神迹。联想到我之前的种种谋划,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说道:“主…公吉人自有天相。”
刘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有些事,不必说破。他只是将这份恩情,更深地刻进了心里。
回到驿馆,气氛同样凝重。
关羽立于廊下,手按剑柄,那双丹凤眼一直望着院门的方向,雨水打湿了他的绿色战袍,他却浑然不觉,如同一尊望夫石。张飞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泥水被他踩得“啪嗒”作响,嘴里骂骂咧咧,一会儿骂曹操,一会儿骂老天。
当看到我们的马车出现时,张飞那双环眼瞬间瞪得溜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也不管满身的雨水,一把就想抓住刘备的胳膊。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那曹贼没把你怎么样吧?俺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要是他敢动你一根汗毛,俺今晚就去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刘备此刻心力交瘁,被他这么一晃,差点没站稳。
“翼德,休得胡言!”他有气无力地呵斥了一句,声音里却没了往日的威严。
关羽也快步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刘备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虽神色疲惫,但确实安然无恙,那一直紧绷的肩背才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一场风波,因为这场及时的大雨和刘备完美的表演,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
消息很快传开。
曹操似乎真的对刘备戒心大减,第二天便派人传话,驳回了袁熙的“诬告”,只说是袁公子与刘使君的随从有些私人误会,不可凭此构陷皇叔。随后,竟真的开始和刘备商议起了屯田奖赏的具体事宜,一副要将他当做心腹臂助来用的姿态。
袁熙在自己的府邸里听到这个结果,气得将一只心爱的白玉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他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府中的仆从们吓得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递过去一把最锋利的刀,附上了最完美的杀人理由,为何曹操这只老狐狸,最后竟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不仅没能借刀杀死姜云,反而像个跳梁小丑,被曹操轻描淡写地打发了。
那股无能的狂怒,最终都化作了对我和甄姬更深、更怨毒的仇恨。
“姜云……刘备……”袁熙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密布,“你们等着,官面上的路走不通,我还有别的办法!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
当晚,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甄姬一直没有睡。
她就坐在灯下,怀里抱着一个针线篮子,却一针未动。烛火摇曳,将她纤柔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与担忧。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惶恐不安。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我点了点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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