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第三天的薄荷糖
入职已经有三天了,都说三天魔咒期,过了三天,同事都会转变态度,不那么对峙。这一天的空调坏了,37 度的高温把仓库改成的办公区蒸得像蒸笼。我抱着纸箱站在客服部门口,看见密密麻麻的蓝色工位里,有人对着麦克风说 “亲这边帮您备注加急发货哦”,有人对着屏幕飞快打字,指甲盖敲在键盘上的声音像暴雨打在铁皮上。
“奥奥是吧?” 一个染着奶茶色长发的女生探出头,发尾沾着点可疑的白絮,“我是利利,你师傅。” 她递过来一颗薄荷糖,包装纸在我手心里硌出褶皱,“先说好,客服这活儿,甜言蜜语是本分,真心实意是情分。”
我的工位挨着利利,桌角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用圆珠笔写着 “话术第 38 条:客户说‘太贵了’,要答‘一分钱一分货,咱们家木材都是进口的’,别扯别的”。电脑屏保是个穿洛丽塔裙的女生在直播间比心,背景板上 “家有良木” 四个大字闪着廉价的 LED 光。
“这是咱们主播笑笑。” 利利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线,“她一个月能挣我三个月的钱。” 她突然嗤笑一声,把便利贴扯下来揉成球,“别学我,干四年还在跟客户掰扯‘色差是不是质量问题’。”
下午三点,系统突然弹出一串红色预警:“实木床 #8012 投诉量激增”。利利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回复速度快得像在打地鼠:“亲,木纹理是自然生成的呢”“您看视频里转动角度不同,颜色确实会有差异”。她的回复框里永远躺着三句现成的话术,根据客户语气切换表情符号。
我看着她应付完第十七个客户,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水:“知道为什么老员工都爱用‘呢’‘呀’结尾吗?” 她指了指屏幕上刚跳出来的差评,“加个语气词,就算吵架也像在撒娇,平台不会判‘态度恶劣’。”
下班前结算绩效,利利的个人销售额后面跟着个小数点:“6800.5”。她对着这个数字发呆,忽然转头问我:“你说主播是不是真的好做?我表姐在美妆公司当助播,说只要敢喊‘三二一上链接’,就能拿底薪加提成。”
我想起面试时人事说的薪资结构:“底薪 3000 个人销售额 * 0.5%,转正后提成涨到 0.7%”。当时觉得挺合理,直到利利点开后台数据 —— 上个月销售额最高的客服,提成也才 3200。“旺季能冲到七八千,淡季嘛……” 她划到我的入职日期,“刚好赶上家具销售的冰河期,能拿到 5000 就算烧高香。”
走出厂区时,晚风卷着木屑味扑过来。我看见利利站在公交站牌下,对着手机里的主播招聘信息出神。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迟迟不肯上岸的鱼。
话术与真心的博弈
入职第二周,我接到第一个难缠的客户。电话那头的男人把 “欺诈” 两个字咬得很重,背景音里有婴儿的哭闹声:“你们说的‘实木’,结果床板是贴皮的!我老婆怀孕了,闻着那味儿就吐!”
我的手指在话术手册上乱翻,纸页边缘被汗浸湿。利利在旁边写了张纸条塞过来:“先道歉,再强调‘主体框架实木’,最后说‘补偿 200 元’”。我照着念完,男人的声音更凶了:“我缺你这 200 块?我要退货!”
“退货运费得您承担哦,实木家具超重,来回得八百多呢。” 利利突然凑过来,抢过耳机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安排师傅上门补漆,再送您套甲醛检测仪,您测着没问题再确认收货?”
电话挂了之后,我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利利把我的话术手册翻到第 56 页,用荧光笔圈出 “退货协商三部曲”:“第一步算运费账,第二步给台阶下,第三步画饼。记住,客户要的不是道理,是被重视的感觉。”
她突然叹了口气,点开自己的通话记录:“上周有个客户说衣柜门掉了,差点砸到孩子。我跟他掰扯了俩小时‘安装是否规范’,结果人家直接拍视频发抖音,公司花了三万块才压下去。” 她的鼠标停在一条未发送的消息上:“主播招聘要求:18-28 岁,镜头感强”。
中午去食堂吃饭,听见两个售后客服在吐槽薪资:“这个月绩效才 3600,扣除社保到手三千出头,还不如去超市当收银员。”“谁说不是呢,昨天那个客户骂了我四十分钟,说要去法院告我,我还得笑着说‘您消消气’。”
利利把餐盘里的青菜拨给我:“看见没?售后岗更惨,没提成,全靠底薪吊着。但他们不用背销售额,各有各的难处。” 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存了点钱,想报个主播培训班,就怕……” 她没说下去,只是盯着食堂电视里正在带货的女主播。
下午处理一个 “餐桌摇晃” 的投诉时,我试着跳出话术模板:“您方便拍段视频吗?我让师傅看看是不是螺丝松动了,咱们对症下药。” 客户愣了一下,发来的视频里,餐桌腿果然歪了个小角度。我让师傅远程指导他调紧螺丝,最后收到一句:“谢谢你啊,比之前那个只会说‘正常现象’的客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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