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灯盏里轻轻晃了一下,许羽柒的手指从乌木令上移开,指尖沾着一点未干的墨。她没看那八个字,而是将令牌翻了个面,露出背面新刻下的痕迹——一道划痕,像是有人曾用刀尖狠狠压过。
罗景驰站在殿中,披风带了夜露的湿气,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短促的响声。他没等传唤就进了门,步伐比往常快半拍。
“威虎门三道主商线全被查封。”他声音低沉,“官府发的是兵部签文,罪名是私通漠北马匪。七家镖局昨夜集体登报脱离联盟,连贺家老夫人寿宴都撤了礼帖。”
许羽柒没动,只抬眼看向他。
“姜堰晨呢?”
“闭门三日,前天召五城掌柜议事,四人称病不至,一人连夜携账出逃,今早在渡口被抓,押进了刑部大牢。”罗景驰顿了顿,“他昨夜去了祖祠,一个人。”
许羽柒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暗格前,抽出一卷画轴。罗景驰上前几步,将一枚玉牌放在案上。她伸手一点,玉牌泛起微光,墙上浮现出一片残破院落的影像。
那是威虎门祖宅。
画面里,祠堂门半塌,梁柱歪斜,香炉倒在地上,灰烬散了一地。几块牌位被人泼了黑漆,字迹模糊不清。角落里,一根白绫悬在横梁下,下方是一具僵直的尸体——族老自缢,脚下 stool 翻倒在地,遗书贴在墙上,只有八个字:“血脉断绝,无颜见祖”。
许羽柒盯着那张纸看了片刻,问:“还有谁在里面?”
“只剩他一个。”罗景驰答,“亲卫队三天前解散,一半人拿了遣散银走人,另一半直接投了镇南军。他的贴身护卫昨夜悄悄离府,现在人在城西客栈,已被我们控制。”
她收回目光,手指轻敲画轴边缘。
“查过他最近的行动记录吗?”
“查了。”罗景驰取出一份密档,“三天前他调过家族金库的守卫轮值表,但金库早空了。粮仓也一样,老鼠在米袋上打洞,连草料都被搬空。他派人去联络姻亲,三家回信说已迁籍避祸,有两家甚至改了族谱,把姜姓旁支出除。”
许羽柒冷笑一声,转身走向舆图台。
地图上,威虎门所在的北岭九城已被红圈封锁,三条主商道标为灰线,代表中断。她拿起朱笔,在中间一点重重画下。
“他以为还能撑住。”她说,“可没人会为一座塌了一半的门楼拼命。”
罗景驰沉默片刻,又道:“我们的人拍到了他昨天晚上的样子。”
她抬手,光影再现。
风雨夜里,正厅屋顶漏雨,水滴砸在地面碎瓦上。姜堰晨坐在一张歪斜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半块断裂的玉符——那是威虎门主传承信物。他面前的烛台倾倒,蜡油凝成扭曲的形状。屋外雷声滚过,一道闪电照亮他脸上的裂痕——不是伤,是眼角崩开的细纹,像瓷器上的裂釉。
他嘴唇微动,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若当年……不曾动手……”
话没说完,头顶横梁突然断裂,木屑与瓦片哗啦砸下。他没躲,也没抬手,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符碎片,任雨水顺着鬓角流进衣领。
画面定格在这里。
许羽柒盯着那张脸,良久才开口:“他还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那天,剑刺进去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她声音很轻,“他说过要护她一生,结果亲手割了她的心脉。”
罗景驰没接话。
她忽然笑了下,不是嘲讽,也不是快意,而是一种近乎冷寂的清醒。
“他现在明白了。不是输给了谁的计谋,也不是败给了势力。”她指尖划过舆图上那个名字,“他是被自己吃掉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九渊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只小瓷瓶。
“梦引残留追踪结果出来了。”他语气平静,“近十日内服用过‘语堕’的威虎门高层,已有十二人互相揭发。其中两人供出了地下金库位置——就在祖宅后山,已被官府掘开。”
“里面有什么?”
“没有金银。”陈九渊摇头,“只有烧剩的账册残卷,还有几份盟约副本,盖着姜家印鉴,内容全是伪造的勾结证据。他们烧得太急,火没点透,字还能辨认。”
许羽柒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
“什么?”
“他想嫁祸别人。”她睁开眼,目光锐利,“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就想把脏水泼出去,让朝廷先动手,他好趁乱反扑。可惜……他忘了,人心一旦散了,连谎都圆不起来。”
陈九渊将瓷瓶放在案上:“要不要启动第二轮药引?让他们彻底失控?”
她摇头:“不用了。”
她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四个字:尘归尘,土归土。
笔锋收尾时,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她合上笔,抬头看向罗景驰:“再去一趟祖宅。”
“还要做什么?”
“我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真的——孤立无援。”
罗景驰领命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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