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怀舟

梁伯烟杆子差点戳到昌叔鼻尖:“你那是救人?你当是茶馆里说书呢!会馆的婚帖一递,你拿甚抵对?咱们如今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说破大天去,咱们是劫了人家明媒正娶的……”

“媒个卵!”昌叔张嘴就开喷,“你当我眼瞎?正经娶亲何必找人押着?要上吊?”

陈九说道:“便是个火坑,也该由姑娘自己......”

“自己能做主?老子追到南滩废船坞时,正撞见贼人往她嘴里灌药,还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折腾那小娘!”

梁伯被他呛的有些无奈:“纵是救人,也该光明正大送还本家!”

昌叔压低嗓子:“月黑风高的勾当,哪个晓得?横竖换手了两遭,消息捂得铁桶似的,你闭口我噤声,纵是包龙图再世也查不出!待生米熬成烂粥,那厮还能作甚?”

“再说我何曾绑她?不过怕露了行藏,拿麻袋囫囵罩住。救下来后问过她愿回宁阳会馆不,人家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咱想着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掳来给九仔当婆娘岂不妙哉?”

陈九冷笑:“人家放着会馆管事的金窝不住,倒来这破瓦寒窑寻我?”

昌叔急跺脚,一巴掌拍在陈九肩膀上,“九仔怎恁糊涂!那管事是个腌臜泼才,你却是堂堂好儿郎!”

梁伯咳嗽两声,头疼欲裂,强打着精神说道:“依我说,明儿把人送回去罢。这摆明是于新仇家设的局,或是要挟的筹码。咱去会馆摆桌和头酒,把话挑明了,倒也不难。”

“这不是白糟蹋我半夜冒死的苦心?”

梁伯拄拐厉喝:“放屁!你险些惹出祸事,还有脸提苦心?青红皂白不问就掳人,与那剪径的江洋大盗有甚两样!”

昌叔梗着脖子嘟囔:“怎就一样?咱可是救人!”

梁伯长叹一声,实在拿他没办法:“罢了罢了,明日叫那小娘自己说个章程。”

晚上我和阿九商量了,等头批咸鱼出缸,你跟着致公堂的船回去一趟。兄弟们的骨灰,要挨家送到。”

“抚恤按咱们定的规矩,一分都不能少。”梁伯的烟锅杆指向库房,“金银融了卷成蜡丸,走致公堂商会的门路,你多带几个人分方向走,争取早点送完。”他突然盯住昌叔,“有几个地方你亲自去,把战死兄弟的家小接来——鬼佬的工厂码头要吃人,留在老家迟早被祠堂卖作猪仔。”

“这是正事,须得咱们三个其中一人去,你最合适。”

昌叔张了张嘴,破天荒没顶嘴。好多名字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一路上的事却记得清清楚楚.....长江在甘蔗园替他挡过洋枪,值守的后生死在金山的第一夜......

梁伯看他默认了,接着说道:“今儿折腾得骨头散架,都滚去挺尸罢!晦气!”

其实他看了那姑娘,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人选,阿九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娶亲,只是看他的样子恐怕不会强人所难,此事还得再议。

强扭的瓜不甜,光他们这两个老头着急也没用。

“走吧,走吧。”

“赶紧滚蛋!”

————————

晨雾未散时,捕鲸厂东角的灶房已腾起袅袅炊烟。冯师傅挽着袖管立在蒸笼前,铁锅里的白粥正“咕嘟”翻着米花,案板上码着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荔枝木熏过的腊味在晨风里勾人馋虫。

“冯师傅好手艺!”几个浆洗妇围在灶台边啧啧称奇,为首的王氏捏着鱼片对光细瞧,“这般薄法,莫不是拿尺子比着切的?”

“哎呀,今日正经师傅来了,才知往日咱们都在做猪食….亏得大伙儿没说咱们….”

“冯师傅这双手啊….啧啧….”

“要我说阿昌哥早些就该把冯师傅抢来,也让咱们少费这些功夫!”

木讷的厨子耳根泛红,铁勺搅粥的力道都重了三分:“粗、粗使活计......”

陈九踩着露水进灶房时,正撞见这幕。案头摞着几十个粗瓷碗,冯家徒弟端着蒸笼吆喝:“九爷晨安!师傅寅时便起来熬鱼骨汤底了!”他瞥见厨子眼底青黑,皱眉道:“冯师傅不必这般辛劳,弟兄们糙惯了......”

“应当的!”冯师傅突然挺直腰板,油亮脑门沁着汗珠,“头日上工,总要给东家挣些脸面。”他掀开蒸笼,鱼肉蒸饺的清香混着虾饺鲜气直往人鼻尖钻。外头忽地炸开声欢呼——原是黄阿贵领着苦力们抬粥桶出来,百十号人捧着海碗围作几圈,活似年节庙会。

“叼那星!这虾饺皮薄得能瞧见馅儿!”王二狗囫囵吞下三个,烫得直跳脚。阿忠蹲在木料堆上扒粥,鱼片在热汤里烫得雪白:“在广州府茶楼跑堂那会儿,也没尝过这手艺!”连梁伯都多添了半碗,烟锅杆敲着桶沿笑骂:“后生仔留神舌头!”

林怀舟立在炼油房檐下,天青色绸衫被晨雾洇得发暗。她看着人群里那个穿羊毛外套的身影——陈九正蹲在木桩上喝粥,左手还攥着半块冷馍,时不时掰碎了扔进粥里。这般作派与昨夜冷厉中带着小心的模样判若两人,倒像田间歇晌的庄稼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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